还未等淳安长公主再多言语几句,高墙之上便突然出现一大批侍卫,持箭相对,来得还真是及时,立刻就将几人团团围困了起来。
    只见大门“哐”的一声打开,谢行之肩披月色、面容冷漠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李德让和苏怜月。
    可淳安长公主却丝毫不见慌张,更没有落网的自觉,反倒是对霍长君抬眸笑得更加诡异:“长君,你要好好记着今日,我送你一份大礼,就当是补上你的新婚贺礼了。”
    霍长君眉心紧攒,皱出一抹深痕,谁家新婚贺礼十年后来补?还有这诡异的气氛,瞧着可不像是什么好礼物。
    霍长君总觉得淳安长公主像是有什么事情还瞒着她,她胡乱猜想着。
    不过她要是死了也不是霍长君想看到的,尤其是死在她的住处。
    她红唇轻抿,忙上前一步,挡在淳安长公主面前,解释道:“陛下,是臣妾请长公主来叙旧的,若是惊扰了宫中守卫,还请陛下恕罪。”
    谢行之望着她,眸色阴冷,没有说话。
    可下一瞬淳安长公主却是以一柄锃亮的匕首抵在了霍长君的后脖颈上,刀身冰凉,霍长君不敢乱动,小命还是重要的。
    “求他素来是最无用的。”她望着谢行之那双阴冷的眸子,笑道,“我的弟弟我最是清楚,是吧?”
    谢行之静默两秒,“放了她,我饶你一命。”
    淳安唇角微扬,似是不敢置信道:“饶我一命?我的弟弟竟还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谢行之抿着唇,眼底透着厌恶和烦躁,“你不该把她牵扯进来。”
    淳安大笑,“不牵扯进她,你会放过那个孩子吗?”
    他对那个孩子赶尽杀绝,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病急乱投医,寻上霍家来牵制住他。
    谢行之没有说话。
    淳安笑得更是放肆,“你不会。”
    她眼底带着愤恨,透着疯狂,“你连我身边的人都不放过,不仅杀了我派出去的暗卫,连静安寺那些无辜的比丘尼你都不放过!”
    闻言,霍长君看向她身旁的比丘尼,这才注意到她二人的衣摆上还沾染了血迹,脸色惨白难看。
    霍长君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她隐隐约约闻到的血腥味来自何处。
    “谢行之,你够狠,比我比父皇比璟之都要狠。早知今日,当年我就该让父皇直接赐死你!”
    淳安长公又悔又怒道。
    他们之间一来一去说的话,霍长君不知内情,听得云里雾里的,唯一明白的便是谢行之与淳安长公主动手,长公主输了。
    谢行之冷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放了皇后,我饶你一命。”
    他的声音透着寒意,周边的侍卫拉满了弓箭,仿佛只要淳安长公主一拒绝,弓箭便会瞬间射穿她们。
    可淳安却是丝毫不怕,她眸色发狂,隐隐发疯道:“世人都说你爱贵妃难以自拔,为她宁愿弃了这相伴十年的糟糠之妻,一个弃妇有何重要?不如这样,我替你除了皇后,让你与贵妃名正言顺为夫妻,不是更好?”
    霍长君抿唇,啧,弃妇这称呼忒难听了些吧?
    谢行之眸光冷凝,凌寒如冰。
    恰是连雀连莺听见外面异动惊醒,一出门便看见这阵仗,大惊失色,“皇后娘娘……”
    见谢行之不答,淳安笑道:“还是说,你又舍不得皇后了?还是舍不得她身后的霍家?”
    霍长君叹气,有必要把她身上那最后一点价值说得这么明白吗?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放?
    谢行之满脸阴郁,眼眸微眯,霍长君一看便知道他这是真的动怒了。她在心底叹息,这淳安长公主也真是的,活着不好吗?非要来找死。
    可淳安却更加肆无忌惮,“皇帝,放了皇后也不是不行。可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说话算话,等我放了皇后你就放了我,这里这么多神箭手,万一你说话不算数呢?不如这样,我放了皇后,你把你身边那个如花似玉的贵妃交给我。等我出了宫安全了,我便再将她还给你。”
    这个条件一出,全场寂静,所有人都看着谢行之,便是苏怜月也眼含秋水地望着她。
    唯有霍长君在心底叹了口气,把她和苏怜月放在一起,长公主也真是够损的,好在她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比不过苏怜月的。
    不过……加上霍家……霍长君还是忍不住期待了一下,若是江山和美人,谢行之会选择哪一个呢?她也想知道谢行之爱苏怜月到底爱到了什么地步。
    明月之下,利箭齐整,反射着银光,冷硬中透着肃杀。
    霍长君与谢行之冷眼对视着,她就是想看看谢行之的爱是什么样子的。
    良久,谢行之寒声道:“换。”
    那一瞬,霍长君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欢喜还是难过,明明她得救了可她却笑不出来。
    原来,他对苏怜月的爱也抵不过江山。
    “陛下……”苏贵妃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一遭待遇,哀戚戚地委屈巴巴地唤了一声。
    可谢行之却没有理她,只死死地盯着淳安长公主。
    苏怜月只好与霍长君不情不愿地互换。脖子上的刀微微松懈了些,霍长君往前走了一步,第二步还未踏出。
    可下一秒,利箭破空之声传来。
    苏怜月吓得大声尖叫,瘫软在地。
    淳安长公主和她仅剩的两个婢女被利箭穿心,尤其是射向淳安的那支箭直接穿破了她的胸膛,然后擦过霍长君的手臂,刺进了地里。
    淳安长公主双目瞪大,仿佛死不瞑目。
    霍长君傻在了原地,浑身僵硬,不敢回头,不敢动,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周边的空气里到处都是寒冰。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淳安长公主的鲜血染红了霍长君脚下的大地。
    而谢行之对她道:“长君,你过来。”
    她站在那里,按理来说她已经安全了,她应该过去的,可她的腿却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长君,过来。”他又唤一声。
    可霍长君看着他,心底却忍不住恐惧和害怕,那恐惧像极了一个看不见的黑洞,吞噬着周围的一切,越来越大。
    她的手背在身后,死死地捏着淳安放她走之前塞在她手里的东西,她还记得她在自己的耳侧低语:“长君,你千万别忘了今天。”
    是了,其实她早就感受到了淳安是拿匕首的刀背抵着她的。
    第32章 再无欢喜   长公主的尸体很快就被人拖走……
    长公主的尸体很快就被人拖走了。
    或许明日就会出讣告, 长公主意外身亡,也或许是当作被剿杀的刺客,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席子一裹, 草草了之。
    可不论是哪一种,都与她过往尊贵的身份难以匹敌。好歹也是一代传奇公主,就此落幕,霍长君都觉得有些荒唐。
    淳安长公主一辈子就为了安国公活着, 年轻时为了安国公拧着没嫁, 后来为了安国公出寺庙,如今为了安国公的孩子连命都搭进去了,也算是始于此终于此。
    霍长君坐在窗前,将连雀连莺等人赶出去之后,自己给自己的手臂清理伤口, 淡黄色的光晕下, 她的动作熟练无比。
    好在伤口不深,擦了药粉之后便止住了血, 只是她也刺痛得浑身颤栗, 手指握成拳, 额角冒冷汗,根本没力气再捆纱布。
    她坐在原地忍耐着疼痛又忍不住发呆,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今天所受到的震撼。她原是想帮淳安出去的,不然以她的武功,便是淳安拿刀抵着她也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可是……
    淳安分明是存了死志来的。
    霍长君微微叹了口气, 淳安来时她便能感觉到她目的不在自己, 后来察觉到她是用刀背对着自己便更是笃定了心中的想法,只是她死前都还要来挑拨离间一回,可见淳安也真是恨极了谢行之。
    她扁了扁嘴, 只可惜淳安不明白,她对谢行之早就没了妄念,只是不得不被困在这里,难以离开,所以她的挑拨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倒是苏怜月可能要受的影响多些吧。
    霍长君挑了挑眉,被当众放弃,想来心底并不好受?啧,别人家的事她也操心不得那么多了。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霍长君好了许多,她自己动手绑上纱布,牙齿咬着一端,另一只手缠绕,一打结一使劲儿便成了,仿佛早已做过千百遍。
    做完这些之后,霍长君便从怀中掏出了淳安留给她的东西,只见是一支白玉簪子,洁白无瑕,入手温凉,分明是块极好的玉。
    上面还雕刻着奇奇怪怪的图案,像是什么花,但又似被什么咬住了,而且簪身极长,仿佛下半部分还缺失了些什么,须得补充完整才能看出这到底是什么图案。
    霍长君将簪子放在烛光下仔细端详,恍惚间觉得这图案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咚咚咚——”
    门外突然想起叩门声,霍长君立马将簪子塞进怀里,然后赶紧穿上衣服,一打开门便是谢行之站在门口。
    身后晕黄的月色将人照亮得并不太清楚,但却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冷清的薄雾一样,让他一如从前的清贵冷傲。
    霍长君微惊,从他们大吵一架撕破脸之后,谢行之就很少再来找过她了。
    两个人共同生活在同一座皇城里,可是少了那些她从前故意为之的偶遇之后,原来两个人的交集也可以那么少,少到几乎看不见,以为彼此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她站在门口,轻声问:“有事吗?”
    谢行之见她衣衫微敞,便知道她方才在换药,将手里的药交给了霍长君,淡声道:“送药。”
    霍长君看着那雪白的瓷瓶,并未伸手接过,而是道:“我有药。”
    谢行之拧眉,瞧她堵在门口那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便生气,他亲自前来,她竟是连门都不让他进去。
    眉间带着一抹隐匿不住的戾气,他直接把药扔在了霍长君怀里,差一点就掉在地上。霍长君一弯腰,眼疾手快地接住药瓶,可怀中的簪子也露出一角,差一点就掉了出来。
    谢行之眼睛利得很,质问道:“你怀里的是什么?”
    霍长君见状,把东西往里面塞了塞,然后不快道:“别人送的东西。”
    “谁?”
    他的语气太过高高在上,霍长君听了便不高兴,道:“与你无关。还有,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的贵妃,而不是我。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关门了。”
    话落,她便要关上房门,可谢行之却一把抵住了木门,霍长君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你要干什么?”
    谢行之按住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子比手快地就做出了这等有失风度的事情,可是他却难以收回手。
    他已经很久没看见过霍长君了,除却封妃大典那日和长春宫着火的夜间,到今日已有月余。可是这一个月他一次都没见到过霍长君。
    便是他来寿康宫请安,都遇不上她。一问才知道,她仗着如今住在寿康宫,便将请安的事情挪到了下午,然后一找太后便是下一下午的棋。
    下完棋便回到偏殿看书练字睡觉,真是过得好不潇洒。从前总觉得皇宫太小,他在哪儿都能遇上霍长君,烦闷不堪,可如今她光明正大的将六宫之事交予苏怜月之后,倒是一次都撞不着,连个商讨事情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咬着后槽牙,脑子一抽便说出一句:“你已经许久未曾侍寝了。”夜色里,脸颊上竟还带了一分霍长君察觉不到的绯色。
    可霍长君听了却是忍不住冷笑,她反问道:“难道苏贵妃满足不了你吗?还是后宫七八个美人不够你宠幸的?逼得你如此饥不择食了?你要是觉得不够大可再选一次秀女,想来朝臣们会很欢喜。”
    她眼眸透亮,说得轻巧肆意,眼底竟真的半点不带妒意与愤恨。
    谢行之抿唇,“你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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