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无声。
    气氛静谧得让人无端紧张,越萧的侵|略气场从未收敛过,甚至还有越发张扬的趋势。
    越朝歌埋着头,赤足从盏边踩过,道:“本宫今日先回去了,下回再哄你。”
    声音轻而急,像在躲着什么。
    可她终究没躲过。
    还没走出两步,越萧修长笔直的手臂遽然伸了过来,从后面揽住她纤窄的腰身,猛地往回一带,另一条手臂随即扣紧,把人悍然扣住。
    越朝歌不受控制地往后跌去,笔直的脊背撞进宽敞的怀抱里。手上的铃铛叮铃声响,与人的心跳产生共振。
    越萧压下脖颈,下巴在她的肩窝里蹭了又蹭,像个固执要糖的小孩:“不行,现在哄。”
    他说着,抬起一条手臂,修长如节的手指掐住她的下颚,把她娇小的脸转了过来。薄唇带着些许冷冽的气息,顺着她白皙笔直的天鹅颈攀岩而上,向那她娇软的红唇寻去。
    铜铃颤响,越朝歌飞跃薄雾白云,陷|溺在舒服的领地。越萧的接吻技巧越发高明,她听见从自己口中、亦或是从越萧口中发出的韵响,下意识揪紧了越萧圈在她腰间的手臂。
    平直秀挺的脊背靠在朔凛傲岸的胸膛里,越朝歌踮着脚尖,有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脚丫子向旁边挪了挪,踢向原本在越萧脚边的,倒扣的杯盏。
    杯盏骨碌碌滚远。
    天下五湖,烽烟燃起,风雷惊巨,隐有欲上九霄之势。山川湖海,星火燎原。
    静谧的厢房里,越朝歌喘息着从他的吻下逃脱,埋着脸道:“本宫回去换身衣裳。”
    她低头,意欲解开越萧的手。
    铃铛作响。
    指尖被烫伤,她本也徒劳无功。越萧察觉她响逃脱的意图,狠厉地搂了一下,附耳濡|湿了她的耳垂,如山间烈风,鼓噪着从她耳畔吹过,带得漫山遍野雀鸟离巢。
    蛮厉野性的吻再度来袭,铺天盖地满城风雨。
    西风凛冽冰凉,漫卷山川。修竹如笔,勾落湖光山色的亮丽裙裳。暖光之下,漫山遍野皑皑白雪,辉映灼眼的光芒。惊雷撩过平原白雪的那一刻,清细涓流悄然融|溺|在西风里。
    越朝歌红了眼,趁越萧顺颈而下的时候,抬手把铃铛挂在他的黑金冠上,舌|尖撩过他的耳骨,道:“小弟弟,乖一点,顶着铃铛别动,本宫一会儿就回来。”
    她的声音好听极了,所言所行出乎越萧反应,带来极致的视听享受。
    他轻轻笑了一声,指腹不急不徐地滑过她的侧脸,“姐姐——还想走么?”
    他附耳:“还是以为自己还能走?”
    越朝歌心头一窒。
    越萧的气场太过明显,骇然凛冽,带着不容反抗的偏执,似乎要将她生揉入骨。
    恍惚间,她明白今夜可能无法避免,心底不禁升腾起对神秘领域的畏惧和忐忑。她压下不安,抬手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道:“不走也可以,你去让她们给本宫送身干净的来。”
    她仰着头,眉目如画,双颊通红,傲然的下巴煞是好看。沁了冷冽松香的黑色兜袍还在,披笼着娇小的女孩。
    越朝歌忽然想起,往日她同越萧这般针锋相对的时候,总能被他顺势而击反客为主。她凝眉,抬起眼,打算换个战略。
    她想,或许,有些人就吃软不吃硬。
    或许越萧就是这种人。
    可越朝歌不知道,也有些人,软硬不吃,可又吃软也吃硬。
    光着的小巧脚丫子踩上他的脚面,踮起脚尖,够到他薄而清冷的唇,蜻蜓点水地过了一下。她搂着他窄劲的腰身,仰起修长的脖颈,眸光潋|滟,红唇微扬:“小弟弟,听话点,本宫去换个衣服就回来哄你,可好?”
    越萧别过脸,轻轻笑了一声。
    忽而越朝歌整个身子一轻。越萧把她单手抱起,一手包着铃铛,一首托着她,走到地席旁。
    脊背撞上微软的席面。
    他挡去所有光线,压低脖颈:“大姐姐,听话点。”
    话音落下,越萧抬起她的脖颈,拉出被她压在脑后的兜帽,翻盖过来,蒙住她的视线。
    天宽地广,雷霆猛迅,湖光山色应声剥落蓝色,露出湖面之下的亮丽风景。皑皑雪岭之上,一层薄云缭绕,像昭展的旌旗,誓死捍卫最后的领地。
    修竹折节,在旌旗之上缠绕经幡铜铃,放诞与清肃的碰撞,色彩偾张。
    安静的厢房里,越萧附在越朝歌耳边,舌尖描摹她的耳骨,声音沉进深海抵抑声息。
    他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语如惊雷,颤颤铃响。
    裂撼万里云层,秋雨如露,绵绵汨汨,带起秋风低吟。
    就在此时,黑暗里响起一阵轻稳的脚步声。
    越萧以为听错,顿住动作,侧耳细听,察觉确实有衣袂摩擦|的声音,似是念恩的脚步声。
    念恩在黑暗里寻觅着,甚至还唤了一声:“主子?”
    他从另一侧翻窗户进来,原以为领军大人不在,可路过崖窗的时候,发现主子的及膝黑色长靴整齐摆在地上,还有双绣鞋,料想是上屋顶看月亮去了,于是又翻出去看了看屋顶,见没人,才想着进来寻。
    他再度翻窗而入的那一刹那,恰巧屏风后的地席那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喟叹,似是女子的声音,他脚步一顿,继而循声缓步靠近。
    越萧本可早些察觉他的到来,可惊雷润雨,神魂骤堕,天人都无法耳听八方。
    他抬手捂住越朝歌的唇,侧身躺下,揽她入怀,揭过软被盖在身上。高大的身影把娇小遮得全然看不出一丝端倪。
    念恩走到屏风前,又轻唤了一声:“主子?”
    越萧指腹摩挲着细软的皮肤,道:“何事?”
    见越萧果然在这,念恩大喜。
    可仅一瞬,他的喜意便荡然无存。若是主子在,为何方才不搭理他?难道他做错了什么?
    念恩回想了一下他是否犯了什么过错,否则他方才来的时候,主子没道理不注意到他。可循着回忆细细搜寻了一遍,除了偷偷去瞧了他喜欢的那个姑娘,似乎也没什么错处。
    他掩下心思,神色自若地拱手道:“照您的吩咐,孟连营孟大人去信,给到诸城守将,现在将军们回信已到,除却津门守将潘云虎,其余将军都愿意在旧都长安会面,主子奔波的时日可大大减少。”
    越萧那日去孟家,便是商议此事。
    孟连营是他父亲越竟石身边最为德高望重的谋士,往常说话做事都留有一线,温和睿智,很得人心,否则当初得罪越蒿,越蒿也不至于留他一命。时过境迁,人各有变,当初忠于他父亲的将领,眼下割据一方,仍抱诚守忠恐在少数。
    他最后一次入宫没有杀越蒿也是这个原因,若没有人坐镇中土,四方雄兵就会起而争之,天下间将血能漂橹,生灵涂炭。即便他杀了越蒿入主皇宫,坐上那毫无根基的皇位,朝内争斗不休,朝外兵马步步逼宫,又能安稳得了几时。暗卫亲军个个都能以一敌百,可仅有百余人,如此到头,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无法给她安心。
    软被下的手紧了紧,抱着软玉的手臂稍稍用力了些许,带着薄趼的指腹轻轻摩梭她手背上细软的皮肤。
    越萧道:“津门潘云虎手上兵马十万,津门要塞离骊京仅有百里,一日便可抵京。”
    指尖仍无意识得摩挲着娇软的手背,似是在思考。
    “潘云虎是不是有个女儿嫁在旧都长安?”
    念恩一怔,回道:“有个女儿名叫潘西岑,嫁在旧都长安,难产而死。还有个女儿随母姓,叫穆西岚,眼下也在旧都长安,说是要为姐报仇,正不停地找她姐姐婆家的麻烦。潘云虎极其溺爱穆西岚,派了两千精兵护她随行,眼下,穆西岚还没吃什么亏。”
    越萧一锤定音,“想方设法把穆西岚留在旧都,她是津门十万兵马的关键。”
    念恩回是。又道:“宫里岳贵妃今日晚膳时分殁了,那位下旨罢朝三日,在贵妃灵前呆坐了许久。”
    越萧无言。
    “还有就是,”念恩道:“已经照您的意思,孟连营孟大人的家属,孟夫人极其小郎君都已经牵入楹花坊,交由跛叔照看。兰汀也在掌握之中,就待您一声令下。孟连营大人已经启程,绕道郴州甩开那位耳目,再往旧都。只是霍起升大人……”
    越萧问:“他怎么了?”
    念恩道:“霍起升大人不肯避祸,责备主子携长公主出逃,说会美色误国,妲己之祸,终将功亏一篑。”
    感受到怀里的人微微僵凝起来,越萧大掌轻抚,捏了捏她手心的软||肉,下巴隔着兜帽蹭她颅顶,道:“岳贵妃什么时候下葬?”
    念恩道:“七日后。”
    越萧声无波澜:“七日后你再着人去接霍大人,他会跟着走的。你转告他,关于长公主,我自有分寸。”
    念恩不解:“岳贵妃下葬,霍大人就会离开?”
    越萧嗯了一声,“霍家和岳家是世仇,霍起升对岳家恨之入骨,眼睁睁看着岳家最后一个人下葬,他自无所求了。至于我的事,他也知道他拦不住我。”
    念恩点点头,“那属下先行告退。”
    “等等,”越萧道,“环香山跑两圈,再回骊京。”
    念恩有些无措。
    香山这么大,绕着跑两圈,骡子都要累死了。
    “属下……属下都已照您的吩咐,备了五组一模一样的车架候在山下,明日主子出发前往旧都,行踪不会很快被追查到的。周边都已叫弟兄们暗探过,没有发现可疑形迹。”
    越萧仍无波澜道:“嗯,知道了。跑完再回去。”
    “……”念恩道,“属下、属下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越萧磨着后槽牙,没有回答。
    满室寂静。
    空气里还残留着些许茶香,念恩忽然觉得有些冷,他点头安慰自己,没错,是时候跑跑,热热身了。
    可怜的念恩翻窗出去之后,越朝歌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手脚并用地要钻出被窝,兜衣系带上的铃铛叮铃作响。
    越萧探臂扣住她的腰,一把带回怀里搂住,“做什么?”
    越朝歌道:“本宫要换衣服。”
    越萧道:“在这里换。”
    他起身,拿了一件自己的里衣,转身越朝歌已经坐了起来。
    他扬手盖到越朝歌头上:“换这个。”
    越朝歌抓下来:“这是你的。”
    他低笑了一声,“大姐姐也不是没穿过我的里衣。”
    越朝歌知道他在说当时闯进旁骛殿穿他里衣睡着的事情,脸上一片通红。
    越萧见她愣着,勾起唇,“要我帮你换?”
    越朝歌咬牙切齿。
    她撒气一般,拽下兜衣系带上的铃铛,使性子扔出去好远。黑暗之中,铃铛起落几声,叮铃铃不知道滚到哪里去,终归沉寂。
    越萧轻轻一笑,道:“换吧,我今晚不碰你。”
    越朝歌大骂:“本宫还怕你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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