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阿盈绝不会再嫁给姜思南,逃婚也好,抗旨也罢。”谢临香仰头目光坚定,“我等着九殿下回来。”
    姜之恒手指微动,替她拢起了额前碎发:“阿盈放心,定不会让你再入龙潭虎穴!”
    二人于冬日无人旷野紧紧相拥,互诉衷肠。
    *
    当日金殿议事,两派大臣吵成一团,九皇子姗姗来迟,自荐领军,拿了平鼎军帅印,于危难之时扛起了这根大梁。
    一日后大军开拔,由九皇子带领剩下的七万平鼎军将士,奔赴北境。
    这一次,那个走到哪里都带着无数流言的皇子背后,再无人敢随意指摘。风气陡转,甚至有人道九皇子是真英雄。
    无人知晓的是,前一晚九皇子点卯后绕去了城西,趁着月色翻了靖勇侯府的院子。
    彼时谢临香还未休息,正坐在窗前挑灯夜战,奋笔疾书,先是给北境的萧泉将军写了些肺腑之言,余下的时间里全部都在整理上一世自己在战地的经验。
    她整理详尽,将何处会遇到险情,敌将的排兵规律和喜好,到了战地须得小心什么,事无巨细全都写了下来。
    甚至还添了几笔,北方干冷,让九皇子多带几件冬衣。
    正写到此处,忽然听到院中有些响动。
    今日因为要整理这些东西,便没有留人伺候,早早便叫织云先退下了。
    谢临香心生怀疑,便推开窗打量院内。刚吱呀一声推开木格窗,外面便探出一个表情略有呆滞的九皇子。
    姜之恒:“……”
    谢临香:“……”
    飞檐走壁轻功上成的九皇子刚落地就被抓包,只得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淡淡地笑笑:“阿盈耳力真好。”
    谢临香也没料到刚刚自己还在这里事无巨细地给人写信,一抬眼人就已经到自己面前。
    九皇子上前两步:“明日便要离京了,便想着今日见一面。咦,阿盈在写什么?”
    “额啊……”谢临香动作飞快地将手上那张墨迹未干的纸翻了过去,没来由地红了半张脸。
    明明就是写给他的,有一腔心事待书,忽然被撞破,却只想藏起来不叫他看见。
    “殿下怎么没走正门进来。”谢临香岔开话题,用微凉的手指贴了贴脸颊。
    这才抬眼看了过去。
    姜之恒逆着一片月光,眉眼都隐在阴影里,而左耳间晃落了一小片碧色光晕,在微弱月光中莹莹生辉。
    “怕惊扰了侯府众人,这才冒昧。”姜之恒淡淡笑开。
    谢临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碰一下姜之恒左耳的碧绿:“这是?”
    九皇子微微侧了头,谢临香终于在月光中看清楚了,那正是和自己右耳上碧玉耳饰一模一样的另一只。
    大齐男儿没有带耳饰的风俗,九皇子左耳微肿,耳垂一圈都泛着红。
    “嘶……”谢临香表情微动,当即便要拿些药膏出来。
    却被姜之恒一把捉住了手腕。
    九皇子披着一身月色,收了平日里所有的清冷和淡漠,站在檐下无比认真且虔诚地看着谢临香,缓缓道:“盈盈,等我回来娶你,嫁不嫁?”
    第48章 马脚
    他问得很是认真,在这个即将离别的时刻。明明是逆着光,眸子里却像是落了一把星子,眼神明亮而干净。
    谢临香手指一顿,被握住的手腕一阵温热,而后觉出丝丝汗珠。
    姜之恒满手是汗,少顷落了视线,又淡淡道:“罢了,阿盈不必此刻回答我,我……”
    “嫁的。”
    姜之恒低头间一句话还未完全出口,便被轻柔的两个音节截了胡,然后自动消音,闭上了嘴唇瞳孔微微放大,有些僵住般重新抬起头。
    谢临香释然笑道:“看来,阿盈注定是皇家女眷,九殿下。”
    姜之恒像是刚从梦里醒过来,脸上欣喜的表情一览无余:“当,当真!”
    在他看,愿不愿嫁给襄王是一件事,愿不愿意跟他交流是另一件事,至于抛却他人的看法愿意嫁给自己,那则是他在梦里才想过的事情。
    今日一问,本是就着即将离京的冲动之言,话出口就有些后悔了,没想到却就这样被应下。
    “当真,殿下。”谢临香嘴角扬起,颔着头,话语轻轻出口,“不是因为要摆脱襄王这个麻烦,也不是为了回报九殿下之前数次相助,是真心的,喜欢,愿意。阿盈喜欢九皇子,谢临香愿意嫁给姜之恒。”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面对九皇子时已经不再是感激,偶尔会因为他一声轻笑心头微动,因他衣袂飘过而面上飞红。大概是早已经喜欢上了吧,从那时候起便愿意了。
    女子轻柔的嗓音如有绕梁余韵,听得姜之恒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
    “所以九殿下,我等着你回来,山高水长,我们还有很多的路要走。”谢临香颔首轻声道。
    *
    翌日天明,大军开拔。
    近日来国事繁忙,加之陛下病中,城楼上便没有皇帝亲送的仪仗。仅中书令陈大人和几位大臣相送,可用的武将皆上了战场,老臣唏嘘。
    谢临香站在城墙上,直到视线的边缘连一丝扬尘也看不见,才伸手揉了揉右耳耳垂。
    林江雪的眼睛也被风吹得有些微红,见大军离去,轻叹一口气。
    “放心吧,九殿下去了肯定不会有事的。”
    “嗯。”
    谢明禹撑着伞罩住谢临香和林江雪,见雨势逐渐变大,忍不住出声提醒:“阿姐,林姐姐,下雨了风大,该回去了。”
    “走吧。”谢临香吸吸鼻子整理好领口,拉起了林江雪的手。
    两只手相触,一热一凉,林江雪不禁皱眉道:“手这么凉,织云呢?今日怎么也没给你备上手炉?”
    回头打量,织云今日确实没有侍奉在侧。
    正待疑惑,谢临香抠了抠她的手心,笑着对她眨眨眼睛。
    林江雪微愣,咬着音低声道:“憋着什么坏呢?”
    “嘘。”谢临香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口边,贴近了道,“这里不好说,待会儿告诉你。”
    如今正月已过半,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离陛下亲赐的婚期就只剩下十几天了。礼部早就开始筹备着,然而近日又是战事又是祈福高楼的建造,不知道户部要不要为银子的事情发愁。
    即便如此,陛下亲赐婚期,非不可抗力因素当不可推迟。
    见谢临香语气轻松,林江雪便知事情可能已经有了变故。
    两个姑娘一同坐上了侯府的马车,车内宽敞,生着暖炉,小桌案上摆着些点心吃食和热茶,暖烘烘的。
    林江雪上车见此,笑道:“嚯,谢姑娘当真是好雅兴,不知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同我分享?”
    谢临香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热茶,呼了口气悠悠道:“不急,不急,等等织云。”
    今日出门的时候织云是跟着马车一道的,只不过半路上被谢临香叫去做事,所以林江雪来的时候便见谢临香身边只有一个替姐姐赶马车的谢明禹。
    马车停在城南街口,没一会儿织云便从拐角冒出头来,手脚麻利地钻进马车,抖落了一身的雨珠子,打了个哆嗦。
    “快暖和暖和,喝口水。”
    谢临香连把暖炉往前推了推,又倒了一杯茶递到织云手上。
    “动作还挺快,我们也才刚到一小会儿。”
    织云抱着热茶暖手,又咽下去一块点心,呼着气竖起一根大拇指,费劲道:“小姐,小姐料事如神!”
    话音刚落,谢临香脸上笑意更深,连人都轻松了不少。
    林江雪坐在一旁,见这主仆两个你一句我一句,不由打断:“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车上暖和,织云刚淋了点雨,现在终于缓过来了:“我按照小姐说的,在虹苑楼外面的酒肆等了一小会儿,果然见柳小姐进去后,她身边的丫鬟彤玉就悄悄从侧门出来去了惠民医馆。”
    林江雪一头雾水:“她去医馆干什么?”
    虽然从上次就猜到谢临香大概是要从柳月灵这里下手,钓线已经放了,一直找人注意着她的动向也很正常。
    可是柳月灵乃是朝中二品大员的家眷,若真有个什么小伤小痛,也完全可以找宫里御医,哪里需要偷偷摸摸地跑来外面的惠民医馆?
    谢临香放了茶杯对织云道:“那你可知道彤玉拿的什么药?”
    “知道知道。”织云忙道,“我按照小姐说的,只几两银子就买通了抓药的小药童,把方子抄了一遍。”
    说着便从袖口递出一张还带着余温的薄薄素纸。
    纸上条理清晰,都是熟地、当归、川芎这些眼熟的药材,至此,谢临香终于笑出了声,将那张纸摊开平放在桌子上。
    “车到山前必有路,诚不欺我。”
    车里只剩下一个蒙在鼓里,又不懂医理的林江雪一脸茫然:“啊?”
    谢临香心里石头落地,才耐心指着手里的药方给她解释:“这些,都是最常用的补血养血的药材”
    “唔。”林江雪没听明白,“所以呢?”
    女子每月行月事,有些姑娘家来得不正常,需要调理也是常事,林江雪脑子不拐弯,单往这方面想去了。
    “我一早就让人盯着柳月灵,算上这次,这个月已经是她第三次派人来惠民医馆了,若是其他什么毛病,直接找御医便是。”
    谢临香把玩着手里喝空了的茶杯,心情甚好。
    “既然要偷偷摸摸地来京中这么不起眼的小医馆,又不找御医,还三番两次地来寻医求药,便只有一种可能——讳疾忌医。”
    “嗯啊。”林江雪点点头,似懂非懂,“那如果是因为女子月事,她害羞呢?”
    “我的傻姑娘啊。”谢临香笑道,“若真是这样,还需要她自己出府寻医吗?直接告诉柳夫人一声,请了医女入府便是,更免了出门这一趟啊。”
    “……那,她怎么不告诉柳夫人?”
    谢临香摇头笑道:“只能说明,这件事她连尚书大人和柳夫人都瞒着,忌讳到了这一步。”
    林江雪皱了皱眉头,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瓜。
    谢临香继续道:“年宴赐婚的时候没见着她我就觉着奇怪了,没想到第二日她又那么忙不迭地请永鸯公主帮忙,切切地想要见姜思南,那么焦急,一看就不寻常。”
    “所以我就顺着查了查,谁知道查出了些意外收获。”谢临香摊摊手。
    自己找了民间医馆,讳疾忌医,又是补血的方子,还是因为年宴那次才被谢临香怀疑上的。林江雪想了又想,为什么一赐婚她就那样焦急的要见襄王殿下,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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