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回那张药方,余光见谢临香的表情,林江雪忽然间醍醐灌顶,脑光一闪,长大了嘴巴。
    见她终于反应过来,谢临香会意,笑着敲了敲放在桌上的药方,手指在上面划过一行,柳叶眉拉出好看的弧度,笑着低声道:“安、胎、药。”
    “她,她她……她好大的胆子!”林江雪下巴都快要掉了。
    女子未婚先孕,乃是败坏门楣的大丑事,若是在偏远一点的地方出了这种事,这女子是要浸猪笼或者直接烧死的!虽说京中近几年民风开放,但哪个良家女子也不耻于做出这种事来啊。
    “胆子确实不小。”谢临香抿唇淡淡笑道。
    还要感谢柳月灵这个胆子,若不是她胆大到赐婚第二日就宴请公主殿下,让谢临香看出了端倪,谢临香也断断不会料想到还有这一出。
    虽早就计划好了从她身上入手,连计策都想好了。可如今把柄送上门来,岂有不要的道理?
    林江雪忽然激动地站起来:“如今可好了,直接拿着把柄去告这狗男女一状去!”
    做出这种事来,足以见姜思南此人如何。
    然谢临香冷静地拉住她:“现在揭穿他们,不但不能退婚,反而还在把柳月灵往襄王府送。”
    “哪有这样的道理?!”林江雪瞪大了眼睛。
    “柳闻治乃是二品尚书,家中女儿出了这种事,虽然丢丑,但终归也是自己的女儿。”谢临香不紧不慢道,“若是柳尚书往陛下面前一跪,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是女儿太过痴情,自小爱慕襄王才做了蠢事,求陛下高抬贵手,陛下又岂有不放之理?”
    “那即使这样,颜面扫地又吃亏的也是她啊!”
    “那若是柳尚书借机说,愿意将女儿送入襄王府为一个婢女呢?难道陛下真的能让大臣之后当一个小小婢女吗?。真要这样,恐怕这侧妃之位就顺势而为了吧。”
    “那难道就这样放过她吗?!”
    “怎么可能?”谢临香轻轻笑道,“那我今日告诉你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第49章 来信
    谢临香轻笑,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林江雪见她这样,坐稳冷静了下来。
    谢临香自小就是一个有主意的,比起咋咋呼呼一腔热血的林江雪,她更像是运筹帷幄坐镇军中的那个动脑子的。
    “那,你有什么想法?”林江雪试探着问。
    “不着急,现在还不能确定她这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货。”
    “我看是十有八九了。”林江雪翘起膝盖,刚才还一脸懵逼,现在说话又中气之足,“而且眼瞧着就是襄王的,不然像你说的,那时候她也不会那么急着找姜思南拿主意。”
    着急求永鸯公主搭桥还不够,后面只是被谢临香一诱,便毫不顾忌去了虹苑楼。
    然而谢临香听见这话笑起来:“呵,这可还未必呢。”
    “啊?”可怜林江雪只有那么大个脑袋,这下子又糊涂了,“你什么意思?难道她这么不知羞耻,竟还不是襄王的……”
    林江雪拍案奋起,正有一腔义愤填膺,好一个柳月灵,一边勾着襄王恶心自己的姐妹,另一边竟然还偷了腥??
    话到了嘴边还没说出口,便见谢临香挑眉侧目道:“只要襄王殿下不认,这满京城那么多贵女,谁改凭空给皇子塞一个孩子不成?”
    林江雪顿住。
    是啊,虽然她们几个心知肚明,明白是柳月灵同姜思南行过了事,才有这一出,但其他人不知道哇!
    皇帝还在病中,京中挑大梁的皇子只剩下了姜思南,满朝臣工眼中,这位可是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人!
    哪怕襄王心知肚明,在刚被赐婚的当口上,他也是万万不敢承认自己早已同别人行了房事,甚至还有了个孩子?!
    见谢临香笑得云淡风轻,林江雪不得不竖起一根大拇指,同样笑道:“谢小姐冰雪聪明!高!”
    也只怪柳月灵贪心不足,反而是把自己逼进了死角。
    林江雪耸耸肩:“那如此一来,柳月灵便只能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还要偷偷把孩子打掉了啊。”
    “那怎么行!”谢临香嗔怪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样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我这位娇滴滴的表妹去做,襄王殿下情深义重,为他生一个孩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灵儿妹妹还等着奉子成婚呢!”
    林江雪听不得她顶着这张脸,阴阳怪气的腔调,狠狠打了个寒战,转头又没心没肺地哈哈笑了起来。
    她一笑,谢临香和织云也跟着笑起来,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谢临香放了手里的杯子,敛了眉目嘴角微勾。
    怕是上一世就出过这种事了吧。
    这辈子这场战争提前了,许多事情也跟着提前到来。如今擦亮了眼睛再看,上一世北境交战的这个时间……
    那时候,自己顶着襄王妃的名头在阵前厮杀,同弟兄们在战地风餐露宿,在边关葬了自己的手足,为自己裹紧伤口又提枪上马。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后,这对男女你侬我侬,连孩子都有了。
    谢临香冷哼一声。
    如今欠她的,都该一件一件地还回来了。
    那日之后,谢临香一直叫人注意着柳月灵的动向。只是这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危机意识,就连买药都没有换一家,根本不知道自己暴露了。
    也不知道上一次促成她和姜思南见面之后,襄王究竟给她吃了什么定心丸,让她安安心心地回了府,这许多时间,尚书府愣是也没有传出一点风声。
    比起这边的动静,反而是北境战场的消息更先传回京城。
    九皇子姜之恒治军严明,令行禁止。虽平鼎军并非他的直隶麾下军,但这一路上竟然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抵达边境便是虎狼之师。
    平鼎军刚到辽远城,便从南线出其不意,雷厉风行解了辽远之围,救下了被困城中已经弹尽粮绝的林将军。
    首战告捷,战报传回京城,满朝欢腾。
    没想到平日里并不起眼的九皇子进了军中,竟还是一位将才。
    朝野上下在讨论九皇子令人惊喜的时候,似乎都忘了这位皇子命格异常,曾遭人鄙夷,
    当然更没人提起,九皇子当年师从靖勇侯,在校场上练功起早贪黑汗湿重衣的时候,他的兄弟们正在府中赏花逗鸟,听曲品茶。
    与捷报一同发回京城的还有一封写给谢临香的书信。
    九皇子在前线递回京城的东西都要过官兵的手,为了掩人耳目,这封信分两层,最外面的一封信封上写的是:陈夕泽统领亲启。
    同九皇子称兄道弟的陈统领收到信的时候一脸懵,还以为自家殿下哪根筋搭错了,兄弟手足的在外打仗就像是出个公差,哪里有过书信往来的?
    陈夕泽表情复杂,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九皇子亲手封好的信封,捏着两根手指往里探过去,夹出来的一小沓竟然是另一个密封完好的信封。
    上面还铁画银钩地写了五个极有风骨的大字:谢临香亲启。
    于是乎,拆开了信封没有得到自家殿下一个墨点叮嘱照顾的陈夕泽,脸上的表情更加值得玩味了。
    他拧着眉毛看着那几个隽秀的字体,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被姜之恒这个见色忘义的当了工具人。
    虽然但是,他也同时有些同情谢小姐。
    鬼知道这个“谢小姐亲启”的信封里面会不会又装着一个信封,上面好模好样地写着“身边丫鬟亲启”?
    思来想去,直接把信封交给谢明禹让他转交谢小姐吧,又怕这可怜孩子经受不住姐姐忽然生气的怒火。
    算了,同是天涯工具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你我都是为了九殿下的爱情牵桥搭线的中间人,便由我亲自走一遭又如何?
    于是乎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陈统领骑着马哒哒哒来到了靖勇侯府,没过任何人的手,毕恭毕敬双手奉上将信封递给了第二位工具人谢临香。
    “谢小姐,这是九皇子来的信。”
    谢临香当即愣了愣,一早就听说了捷报,没想到九皇子还辗转给自己写了信,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暖意。
    正厅上,陈夕泽显然是没有当个尽职尽责,任务完成立马就走的送信人的自觉,掀起茶杯盖子吹了吹茶叶,就等着谢小姐撕开信封再把里面的信交给身边的小丫鬟。
    到时候万一谢小姐觉得自己被耍了生气,自己还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责任。
    谢临香左看右看,见陈夕泽四平八稳地坐着,心里疑惑着,还以为姜之恒又叮嘱了他什么话,叫他在她看完了信之后说之类的。
    于是也没有多问,纤纤手指便拆开了薄薄的信封。
    随着里面几张轻如蝉翼的信纸带出来的是一片风干了的绿色嫩叶,从叶片大小看,摘下来的时候应该是枝头新芽。
    坐在一旁的陈夕泽明显一愣,原本设想中的信封里再包一个信封的尴尬场面并没有出现,信封一开,被耍的只有他自己。
    谢临香捡起叶子,展开信纸。
    姜之恒的字遒劲有力,军中急行军又上阵杀敌,从这字里倒是见不到半分慌乱,有的只有同这铁画银钩一样的铮铮风骨。
    信中道林将军已经救下,虽受了伤,但性命无虞,战地确实如盈盈所说的那样出现了一些死士,但因为早有准备,已经一一解决。
    又说了些战地的情况,说自己无碍不必担心,最后寥寥数笔,解释了这片叶子的来源:
    “离京路上,新芽已发,料想北境偏寒,便携一枝春意相伴,匀以同枝绿意,阿盈同享,念切切。”
    以一片来自同一枝头的绿叶聊以寄相思,九皇子虽是武将,却有文人的细腻心思。
    谢临香握着信纸微笑。
    陈夕泽扶额,这才明白了什么,遂见大势已去,心中悲戚,原来被遗忘的只有自己,只站起来道:“呃……谢小姐,我巡防营那边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说着便遮着额头飞快地离开了这满园春色。
    今日喜报,满京城都仿佛洋溢着轻松的气氛。
    人们只知此刻传回京中的捷报,一扫先前笼罩在大齐上空的惨淡愁云,就连宸心殿檐角上飞过的鸟儿叫声都响亮了些。
    彼时,穆宁皇帝执意要在城北修建的祈福高楼,刚起了一层地基。
    是以京中又有不少人道国师料事如神,这祈福高楼果然聚天下福气,楼一盖,连大齐的气运都好了许多!
    眼见着夸赞九皇子兵法惊艳绝伦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最先坐不住的人还是襄王殿下。
    姜思南没想到,让老九去了一趟北境,竟然真的能让他解了北境之围,以至于连带着姜之恒在京中的风评都好了起来。
    而自己这边,因为接手了陛下下令修建的祈福高楼的事情,已经让一些大臣对他颇有微词。
    这不,赶上国师大人依照时运来送祈福高楼的修建图纸,便见襄王眉宇间一片阴郁。
    “殿下面色不悦,可有烦心事?”殷先生长发披散,端是好一派仙风道骨。
    姜思南眼神微斜,见国师大人没有丝毫不快的模样,表情更沉了沉,靠近了些声音低沉。
    “国师大人不是说,此一战危险,定是有去无回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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