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腿动了动,又强行止住了,沉吟之后吩咐了梁九功几句,他忙应下去传了话。
    万柳站在半途中,数着只下了一半的石阶,拄着杖歇息了一下,又看着前面被侍卫拥簇的康熙,叹道:“秋月啊,你也去找跟木棍吧。咱们得加快些,不然天黑下来,山道难行,晚上被扔在荒郊野外就不好了。”
    秋月目露担忧,勉强笑着安慰她道:“主子真是爱说笑,咱们哪能被留下来。奴才没事,还有些力气,你就靠着奴才,仔细着脚下,可别摔了。”
    万柳笑着道:“还是算了吧,摔在一起就不妙了,你走自己的,我小心点儿就没事。”
    秋月迟疑了半晌,低声道:“主子,昨天皇上还好好的,亲自带着主子上山。主子是不是又惹到了皇上,怎么今天留下了主子不管了。”
    万柳笑了笑,拉长声音道:“秋月啊,你不知道,这就叫一夜长大。”
    秋月知道万柳爱说笑,她不说也没有再问,护在她旁边往下走。
    万柳走了几步,见拖尔弼裹着厚厚的皮袄子,整个人像是只大熊一样,大步朝山上跑了来。
    很快他就窜到了万柳面前,她骇笑道:“阿玛,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灵活。”
    拖尔弼嘿嘿一笑,说道:“我经常跑,这点子路算什么。不过闺女,你怎么不穿皮,皮才能挡风。”
    万柳见他作势要解身上的皮袄,瞧了一眼在旁边好奇见礼的秋月,忙咳了咳道:“我披风是皮毛里,走动起来也不冷。”
    拖尔弼犹疑了一下,停下了要脱皮袄的手,懊恼地道:“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合规矩。披风根本不管用,风还是会乱钻,只有穿得严丝合缝,风才吹不透,又暖和。”
    万柳见拖尔弼看了看秋月,又对她挤眉弄眼,忍住笑对秋月道:“你走前面吧,我跟阿玛说几句话。”
    秋月忙应下走远了些,万柳这才问道:“阿玛怎么来了?”
    拖尔弼凑过来,低声道:“梁九功来传话,说皇上让我来劝你一句,让你还是坐轿子下山。皇上怎么让我来劝你了,他的旨意在你这里不管用?”
    万柳见拖尔弼八卦的眼神乱闪,想着还是不能毁坏康熙的帝王形象,干笑道:“皇上的话就是圣旨,怎么会不管用呢。”
    拖尔弼明显的不相信,嘴角下撇,说道:“那好吧,你不说实话我也不问你。我遵旨来劝你,劝不劝得动,就不能保证了,毕竟闺女是主子嘛。再说下山坐什么轿子,抬轿的是人又不是神,山路崎岖,脚下一不留意,摔一跤就得连人带轿子咕咚咚滚下山。”
    万柳又笑个不停,她看着起伏的下山路,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在轿子里哪里坐得住,与其担心受怕,还不如吃点苦头,自己爬下山去。”
    拖尔弼心疼不已,叹道:“只可惜规矩太重,不然阿玛背你下山就好了。昨天上山我就在担心,后来见到皇上来帮着你上了山,这一颗心总算放了一半下去,另一半呐,如今还提着。
    闺女呐,昨天这么多人都见着皇上带你上山,虽然不敢在明面上说,私下里肯定会想,皇上待闺女可不一般,闺女在皇上面前肯定是一等一的得宠。
    可阿玛总觉着不放心,皇上那是做大事的人,他这点子宠爱,不够数啊!太皇太后可不是等闲之辈,要是她一生气,觉着你是狐狸精误国,让你无声无息没了,哭都没处哭去。”
    万柳心里直叹息,可不是不够数么。若是太皇太后让康熙在她们之间选择一个,不是谁掉进水里要救谁的世纪难题,而是康熙肯定想都不会想,会选择他皇玛嬷。
    其实万柳也不会太生气,要是换了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她见拖尔弼愁眉不展,忙安慰他道:“阿玛你放心,我昨天上山自己爬了上来,今天也自己下去,好让自己惨一点。太皇太后见了,也能少听些闲话,体恤我的辛苦。毕竟她也亲自上到了一半,知道上山有多难。”
    拖尔弼想想也只能这样了,暂时压下心中的担忧,说道:“那你自己小心些,我得去复命了。”
    万柳点点头,拖尔弼这才加快步伐,去到前面给康熙复命。没一会,侍卫让开,康熙大步朝山上走来。
    他到了万柳身边,板着脸也不说话,见她要福身请安,只伸手扯着她的手臂,头偏向一旁看都不看她。
    万柳见康熙臭着脸,一幅生人勿近,我是真男人的模样,想笑又忙忍住了,也不做声继续下山。
    康熙背着手跟在她旁边,不时沉默着拉她一把,再架着她走一段。
    康熙一路上一言不发,万柳也不说话,两人毫无语言交流,气氛平和中又透着诡异。
    走走歇歇之后,总算在天黑透之前到了歇息的院子,一同先去太皇太后出请安。
    苏茉儿站在门口,见到他们前来忙笑着请安:“太皇太后一直念叨着,说是天黑了怎么还不回来,担心着晚上山路更难走,都想要亲自前来找了。”
    康熙忙大步走进屋子,万柳脚步蹒跚跟在身后,苏茉儿打量着她,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关心地道:“哎哟,瞧你这一路可吃了大苦头,快进屋去,里面暖和。”
    万柳干脆依偎着苏茉儿,笑着说道:“多谢嬷嬷,上山还好,就是下山不容易。”
    苏茉儿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我知道,你快进去,跟太皇太后好好说说。”
    进了屋,太皇太后拉着康熙的手,正在细细问话,见到万柳进来,上下打量了她片刻,说道:“不用多礼,坐吧,苏茉儿,给她拿个软垫来。”
    万柳谢了恩,坐在垫了软垫的绣凳上。太皇太后迫不及待问着她在山上的拜祭之事,扎萨克大喇嘛好不好。
    康熙垂着眼帘,坐在旁边吃茶,也不搭话,任由万柳回答着太皇太后的问话。
    太皇太后问了一阵,叹息着道:“只可惜我上了年纪,上不去喽。你们年轻人上一次山也不容易,瞧你的腿脚也不便,脸都没有半点血色,这嗓子也快说不出话来,快回去歇着吧,让太医来给你诊诊脉,到时候别拖得愈发严重了。”
    万柳见太皇太后还算满意,总算放下了些心,忙起身谢恩告退,康熙则留下来,继续陪着太皇太后说话。
    回到住的小院,万柳进屋就直接瘫倒在炕上,再也起不来。秋月见状,去吩咐张富请了太医,又去拧了热帕子来,伺候着万柳擦了手脸。
    张富领着太医很快来了,太医给万柳诊过脉之后,说道:“主子劳累之后,身子虚,又吹了寒风,现在看起来脉象尚好,只得防着风邪入体,晚上不发热便无大碍。”
    太医开了两剂方子,张富去拿了药回来,一幅给万柳泡脚,一幅熬了给万柳服用。
    万柳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她吃了小半碗高粱鱼鱼,又喝了一碗药,稍微歇息一会之后,才觉着好过了点。
    秋月端了木盆来,里面放上药汤,伺候着万柳开始泡脚。
    一阵脚步声之后,门帘被掀开,万柳抬头看去,康熙站在门口,与她的目光四目相对。
    他怔愣片刻,又不自在地别开了头,然后走了进屋。
    秋月忙福身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万柳看了看脚下的木盆,撑着椅子扶手要起来请安,康熙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又将她摁了回去:“动来动去做什么,水都被你搅凉了。”
    万柳听他终于开口说话,垂头憋着笑,也不去看他,当做无事发生一般,说道:“是,奴才遵旨。”
    康熙脚勾着椅子,坐在了她对面,手搭在膝盖上,咳了咳说道:“听你那破锣嗓子,你不说话我也不会怪罪于你。不过你别多想,我不是特地要来理会你。
    只明日就要回京,先前我看过你的脉案,又问了太医,怕你身子不好耽误了行程,所以得来看看。”
    万柳转动着眼珠,定定看着康熙,见他神色愈发不自在,忙低头忍着笑,不能把他真惹毛了,极为听话的一声不吭。
    康熙捞起袍子下摆,连换了几个坐姿,挪来挪去好半天,才总算坐得舒服了些,问道:“早上我吩咐太医熬了药,梁九功说伺候你的奴才来提了回去,你是不是嫌弃苦没有喝?”
    原来早上的药,还真是他吩咐熬好的。万柳眼中含笑,说道:“多谢皇上,奴才喝过了。”
    康熙见她态度很好,也觉着没先前那么尴尬了。他手搭在椅背上,伸直腿放松了身子,说道:“你有什么不舒服之处,一定要说出来。先前下山的时候,让你阿玛来劝你,你也不听,跟那犟驴一样......”
    万柳鼓着脸颊瞪了回去,他止住话,抬头看着屋顶,左顾而言他。
    “水凉了就不要再泡,快上炕去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他说着说着站起身,走上前捉住她的腋下,像是拎小鸡崽般将她拎起来,药汤溅了一地,他看都不看,直觉将她放在了炕上。
    万柳气得瞪圆了眼,喘着粗气直想要发飙。他垂头看着她的脚,走回到木盆边,抓着布巾又旋身走回来。
    他将布巾在她脚上胡乱抹了几把,然后随手一扔,扯起被褥连人带头把她盖住了,伸出双臂一压,她人就被放倒,躺在了炕上。
    万柳顿了下,将被褥从头上扯下来,深吸一口气,错着牙还没有说话,他人已经扑上来,压在了她身上。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十分不要脸地道:“罢了罢了,既然下山的时候你已经主动向我请安,我也就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先前你的大不敬,就当没发生过。”
    万柳像是蚕一样在被子里蛄蛹,挣扎了半天挣不动,生气地道:“你快起来,我要被你压扁了!”
    康熙慢悠悠抬起身,翻身躺在她身边,温声道:“下山时见你晃晃悠悠的,我可被你吓得不轻,生怕你摔倒。本来脾气就坏,要是摔坏了脑子,那还得了,可得比那河东狮还要吓人。”
    万柳气得不行,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来好好的一句话,他非得要强行赠送一句不好听的。
    康熙笑着凑过来,伸出手臂将她抱在怀里,说道:“别生气了啊,快睡吧,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回去的路上坐马车,再走慢点,你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不过我瞧着伺候你的奴才好似不大行,她是不是病了,换一个人来伺候你吧,别过了病气给你。”
    万柳身上还穿着棉夹衫,她无语至极翻了个白眼,暗骂了句狗权贵阶级,伸手去推他:“起来,伺候奴才的奴才好得很,不用皇上操心。”
    康熙呆了呆,捉住手她的手放在身旁,一本正经地道:“你也不嫌弃说得拗口,我又没有让你在我面前自称奴才,就你我相称不更省事?
    你别乱动啊,瞧你都这样了,还馋着呢。我想是想吧,毕竟人心善,实在不忍心让你辛苦操劳。”
    他弹坐起身,撑着手臂,眼睛闪亮无比,期待地看着她:“不过,你若是实在想得不行,我也就勉强答应吧,你要不要来?”
    来你个大头鬼,万柳差点儿没把眼珠子都翻飞出去,她根本不想跟他说话,将被褥干脆拉在了头上,来个眼不见为净。
    康熙笑个不停,拉下她的被褥,说道:“别闷着了,要是你现在还睡不着,我就陪你说说话。先前在山上时,我没想到你会磕长头,瞧着你的神情也特别虔诚,你在菩萨面前求了什么?”
    万柳静默片刻,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不疾不徐地道:“奴才在菩萨面前祈求,皇上得一直是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真男人。”
    康熙:“......”
    他翻身覆上去,不住亲着她的眼睛眉梢,喃喃笑骂道:“反正你这张嘴还厉害得很,我也就不客气了。从出了京城忍到现在,一直都在斋戒,老子今天再也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各位小天使的营养液与鼓励,不一一艾特,鞠躬。
    还有捉虫的我都看到了,因为改动审核麻烦,说不定会被锁,我以后写完,一定仔细再仔细检查,谢谢你们。
    最后,恳亲大家再看看预收吧,祝看文愉快。
    第四十八章
    一路上慢行回到京城, 万柳的腿也养好了,走路不再像赵本山卖拐一样可笑。
    很快临近过年,虽然前方战事不断, 宫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尤其今年是康熙的大收获之年,后宫的孩子虽然有早殇的, 新生的却络绎不绝, 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生育高峰期。
    佟皇贵妃生了一个女儿, 一个月后没了。德妃又生了一个女儿,郭络罗氏姐妹各生了一个儿子, 钮祜禄贵妃也生了一个儿子。
    康熙一年连得三子,两个女儿, 万柳深感佩服。
    他算得上很不错的种牛,在年底扎堆的颁奖仪中,他肯定能拿到无数块最佳配种奖, 毕竟是历史上能挤进前五能生的皇帝,不然就是绝对的黑幕。
    不管其他宫里怎么热闹喜气, 万柳照常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尤其是过了年之后,康熙闲聊时提到了雅克萨的情形,他已经下旨筑城增兵, 派都统彭晖赴黑龙江城, 加紧造船, 保证粮草能从松花江即时补给到前线。
    除了内部严密部署之外, 对外又下令蒙古王公切段与沙俄军的贸易, 内外齐上,一旦准备好,会开始着手将沙俄驱逐出雅克萨。
    万柳最关心贝加尔湖的归宿,对康熙的态度也前所未有的好。主要是惹得他一生气, 两人开始冷战的话,她对外面的朝政大事就一无所知了。
    要是等到《尼布楚条约》签订下来,她哭都来不及。
    以前她只是在历史上看到冷冰冰的条约,感触还不那么深,现在身临其中,完全是两码事,根本无法置身事外。
    到了五月,彭晖从黑龙江城到达雅克萨,水陆两路同时炮轰沙俄军,最后沙俄军伤亡惨重,仓皇逃出了雅克萨,清军大胜。
    为了解决边境军队的吃饭粮食问题,康熙又下旨军队在当地屯田,加强黑龙江的防务。
    除了雅克萨胜利之外,去年施琅在与郑克塽的战事中也大获全胜。
    郑克塽无力再战,决定降清。从去年一直谈判到今年,朝堂上对台湾最后的处置,争议也颇多。
    尤其是大臣李光地提出,台湾隔着海峡,清政府难以掌控,不如将当地的老百姓迁出来,放弃台湾这块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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