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备孕始,已过了快一年半的时日。
    林良善每日吃的最多的就是药,苦涩至极,让她腑脏难受。到了后来,还没等宫人将漆黑如墨的药汤端到她面前,远远地闻着那味,她就会犯干呕之症。
    闵危轻拍着她的后背,又是递水,又是拿帕子给她擦唇,事事亲力亲为。
    他看着她苍白的面,心疼道:“不若不要孩子了。”
    林良善靠在他怀中,虚弱地摇摇头,勉强笑道:“无事。”便接过了那碗药。
    药是太医院开的,说是皇后的身体自出生就有损,若要有子嗣,只能先将身体调养好了。至于多余的话,便是可能皇后此生都不会有子嗣,但不敢说出。
    太医们也知道前朝的事,嘴巴一个比一个严。若是说漏此事,怕脑袋要掉了。
    幸而建兴四年十二月初六,从凤仪宫中传出皇后有孕的喜事。
    那日魏帝方下朝,便被急奔过来的宫人告知:“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
    他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宫人再次高兴道:“陛下,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太医方诊断出的。”
    骤然地,就见面前的帝王失了平日肃穆的礼仪,拔腿就朝凤仪宫的方向跑去。速度之快,晃眼之间,就不见了人。
    身后的总管太监袁才追地艰辛,满头大汗,心下却喜悦得很:这下可都稳妥了,说不准这回娘娘怀得正是小太子呢,陛下不必再受那些官员的暗议。
    林良善半靠在榻外,思绪紊乱,不由将手放在小腹处。孩子,里面有一个她和闵危的孩子。
    和闵危的孩子。
    她不知怎么回事,眸中泪意涌现,朦胧了面前的一切。
    “娘娘,您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太医还在外头,要不奴婢去把他们叫来?”
    泪水从她削瘦的面颊上流下,她说:“不用。”
    “秋雁已经去告知陛下此事,娘娘再等等,陛下定然很快会来凤仪宫的。”宫人安慰着,满脸欣喜。
    正此时,殿门外闯进身着九龙团十二章纹朝服,头戴九旒冠冕的魏帝。因跑地太急,冠冕上的旒珠晃荡着。
    外殿的太医忙不迭地跪地,皆贺喜道:“陛下,皇后娘娘有喜,已有两个月。”
    魏帝缓了一口气,却在看见太医脸上的踌躇时想起什么,变了脸色,厉声问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太医们被这声吓出冷汗,前头的颤着声道:“皇后娘娘的胎位不稳。”
    这话方出口,魏帝的表情彻底阴沉下来,死死盯着跪地的太医们。
    也不敢多耽搁,那人忙道:“回,陛下,只要皇后娘娘孕期多加注意,该,该是无多大问题的。”磕磕巴巴地,舌头直打架。
    “还不滚去想办法让这胎位稳住,若是因此出事,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林良善听得外殿的动静,也知是闵危来了。只是不知为何突然静地可怕。
    须臾,那人进了内殿,宫人们皆退出去。
    “善善,你的身体可有不适?”闵危已恢复了面色,坐在塌边握着她的手,有几分高兴道。
    他显然看见了她方流过泪。
    林良善这几日显然察觉到自己心绪波动大,这下见着他,更是忍不住落泪。
    闵危慌张地抬手擦去那些泪水,微微低身,轻哄道:“怎么了?难道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说与我听。”
    她已经许久不再他面前流泪。
    “我也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想哭。”她抽噎道,接着便扑进他的怀中,躲避着那道暗视的目光。
    闵危抱着她,下颚轻搭在她的发顶,温声道:“太医与我说孕期情绪易变,大抵是这个缘由。你若心有不畅快,尽管说出。”
    她闷闷地道:“嗯。”手紧紧攥住了他身上的朝服。
    冬去春来,随着肚子一日日地变大,林良善的食欲却小了许多,还伴随着呕吐困乏等症状。整个人显而易见地消瘦下去,但为了孩子,她又得勉力地强吃上御膳房送来的膳食。
    却是还未吃上几口,便又吐掉了,虚力地几乎晕厥过去。
    闵危除去早朝,其余时日都在凤仪宫中。他看着林良善这般,只不断后悔着当初会应下她,自责其身。
    “善善,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御膳房去做。”他道。
    “我不想吃。”她无力道。
    虽这样说,她仍坚持尽量多吃些。
    还未十余天,林良善的情绪大变,更是时不时发了火气,全冲着闵危。
    夜间忽地心有不爽快,她直把闵危折腾起来,又让他滚出凤仪宫,不想看到他。闵危自然不会离开,只能退而求其次地睡在小榻上。甫一听到那边的动静,是连鞋都未穿好,就忙去看她又有何事。
    尽管闵危较常人少眠,只需睡两个时辰。可这般下来半个多月,眼下也泛起青来。
    再此时北方大旱,连着三四个州黄土崩裂,庄稼难种。又有人跳出说是魏帝夺权篡位,实为大逆,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他要思及调水一事,还得派兵镇压那些逆党。
    每日上朝,魏帝是愈加阴翳了,没再像此前还得空冷笑上两声。朝臣见着皇帝的面色,只赶紧议好朝事,就各司其职办事去了。
    还没两日,朝臣便见着魏帝那张俊逸面容上出现了几道划痕,有熟悉的,可明白那是指甲划出的。
    除去皇后娘娘,谁有那个胆子和身手敢往魏帝脸上抓?
    好在到了三月初时,这样的情况有所缓解。林良善的情绪稳定了些,食欲大振,每日吃得许多,一日就要吃上许多顿。
    闵危见着她的食量,有些被吓到,传唤太医询问,才得知属实正常。只是太医又道每日最好走走,生产时该顺利些。
    因此午膳过后,闵危常扶着林良善的腰,异常谨慎地陪她在御花园走上小半个时辰。
    但林良善往往走了没一会儿,就称脚疼,或是肚子疼,要回去歇息。
    起初闵危以为她是真地有事,又是给她揉脚,又是让宫人急召太医来。后来没几日,他看出她的意图,不过是不想动。
    “善善,多走动些,到时要少疼些。”
    她的骄纵脾气被激出,斥责道:“那也是你让我疼的,你却说是我的错。”
    此情此景,闵危见惯了,他是未料到这世还能再体会到前世她刚嫁予他时的脾性。
    “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你不想走,那便不走吧。”他顺着她。
    待第二日,见她心情好上些,他会诱哄道:“御花园中的牡丹开了,我们一同去看看吧。”她也似赏赐般地扶住他的手臂,说:“那行吧。”
    凤仪宫的宫人对魏帝这般伏低做小的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了,忍笑各自忙碌事务。
    到了夜间,有时林良善会睁着眼,咬着唇,就那样盯着他,却是什么都不说。
    闵危瞧出她的想法,却是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又是哪里不舒服?”
    她顺势靠了过来。
    “闵危。”她软声叫他。
    闵危捉住那只要往他衣襟里伸的手,无奈道:“善善,别闹。”
    她的杏眸中立即积蓄泪水,直把他看地心软。只得依她,用手缓解她的欲.孽。
    关于此事,闵危又是问过太医,才得知有些孕妇在此间欲.望会高上许多。可她胎位不正,他只得如此。
    待她睡着,他这一日才真地算结束。简直身心疲惫,但此时的他往往难入眠,时常望着在怀中的人儿,又或会将手掌放置在她渐拢起的肚子上,感受着下方的那点异动。
    当初林良善怕疼,不想生孩子,甚至拿出了生母因难产而亡的事情。闵危听进去了,也害怕那样的事发生。再来一世,他只想与她长相厮守。
    可她后面又想要孩子,他想若是两人能有联系的骨肉血脉,也该是幸事。她又故诱,他也陷进去。
    及至林良善好不容易有孕,却接连出现那些孕症。他心中的害怕是不断在放大,每日询问太医她的身体已成例事。
    这年春时,魏帝下令自国库中抽了大笔的银两赠与福源寺兴建,只望其能庇护妻儿平安。
    一如前世,他每年烧香礼佛,只为求得与她的来世。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正文还剩下最后一部分,感觉还得再写写,凌晨更新最后一章。
    第九十五章
    春去夏至,已到七月初。炎阳高照,酷暑难当,凤仪宫外的花木皆垂头耷拉着。
    殿内的冰鉴减了大半数的冰块,因而并不如何凉快。
    林良善有几分燥热,身.下垫着沁凉的丝席,却难解热意。她又是照常在模糊中唤道:“闵危。”
    帐外,宫人恭敬道:“娘娘,陛下上朝去了,您是要起了吗?”
    林良善渐渐清醒过来,然后道:“还未。”
    “那娘娘再睡会,若有事,一定要叫奴婢。”
    “好。”
    还有不到一个月,便是太医说的产日。宫人们个个提着脑袋,希冀着万万不能有事,更盼着此次皇后娘娘要生个小皇子的好。
    肚子是愈发大了,似个球,也再难翻身。有时夜间脚会抽筋,林良善实在难受的紧,左右动作间,身侧之人就被惊醒。
    “又是脚抽筋了吗?”
    他起身,自然而然地将她的脚放于膝上,拉伸着那些痉挛的脚筋。
    她有几分疼,直要收回脚,却被握住脚踝难动分毫。
    “忍着些,快好了。”
    他的手法是愈加好了。须臾见她面色好了许多,放下她的脚,问道:“善善,你要起夜吗?”
    她不要。
    他又问:“那要喝水吗?”
    她再次摇头。
    “我无事,你赶紧睡,明日还有早朝。”在暗淡的月色下,她瞧见了他眉眼间的倦色。
    闵危闻言,不由笑着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道:“你是在心疼我吗?”
    她的脸色难看起来,似赌气地偏头道:“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他又笑了声,躺回去。却一时半会睡不着了。

章节目录

我捡了路边的反派男二(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御书屋只为原作者白糖妖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白糖妖精并收藏我捡了路边的反派男二(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