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交加也好,冰火两重也罢,伊丽莎白*都铎此时的心中就是这种状态。
    在东方人的协助下,情报机关破获了西法等国操纵、表亲玛丽出头的,完全针对自己的谋杀案、叛国案,这是一件大喜事。
    但是问题同时就来了——然后呢?然后怎么办?
    玛丽是前苏格兰女王,也是现在苏格兰国王詹姆士的母亲。詹姆士是自己推上去的,但是疏不间亲、血浓于水,这是改不了的事实。
    而且,自己未婚无嗣,横竖数来数去,詹姆士正是自己继任者的合格人选,排在榜首。
    同时,玛丽也是西班牙、法国等保守国家极为支持和关注的对象,昨天夜里,罗马教会通过西班牙照会自己,如果玛丽生命受到威胁,那么紧随而来的便是战争!
    大规模的、毁灭式的战争!
    内忧外患!内忧外患啊!
    放下端在手中、却已经冷却的茶杯,杯底与桌面轻轻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轻响,伊丽莎白又是一阵失神。
    伊莎贝拉在身后看着自己的姑妈魂不守舍,心中也是暗暗替她着急。她一百个能体会到姑妈的为难,却一万个爱莫能助。
    见伊丽莎白又去端那杯冷茶水,伊莎贝拉轻轻开口道:“女王陛下,换些热的吧。”
    伊丽莎白一世似乎被吓了一跳,身上微微一颤,但随即从自己的思绪中反应过来,答非所问的道:“她这几天在干什么?”
    她没有说她是指谁,但她知道她问的是她。
    “玛丽......前女王被关押在伦敦塔里,她在写信,不停的写信。”伊莎贝拉思考了片刻,才缓缓答道。
    伊丽莎白一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问道:“写给谁的?”
    “詹姆士国王。”伊莎贝拉随即补充道:“写了又撕,撕了又写。”
    伊丽莎白一世点点头,再次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罗利最近在干什么?”
    伊莎贝拉知道,姑妈还是希望她的哪位老情人能够有所觉醒,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撑她一把。
    然而事实总是那么伤人,伊莎贝拉咽了咽干涸的喉咙,方才沙哑着嗓子道:“罗利......罗利爵士最近发现了一些新玩意,就是来自东方的皮影戏,很是上心,几乎每天都泡在戏班子里。”
    伊丽莎白一世没来由的心里一阵发酸,自己曾经将这个男人视作未来唯一可能结婚的对象,可是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顿了顿又问道:“孙启蓝呢?他在干什么?”
    伊莎贝拉忽然有了精神似的,提高了一些音调答道:“墨西哥侯爵最近一直在改造战船!”
    伊丽莎白一世偏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背后的侄女再次问道:“为什么改造?”
    伊莎贝拉看着姑妈眼角日渐深刻的鱼尾纹,心里颇为伤感,却又尽力鼓起精神,用坚定的语气答道:“他在备战!”
    说着缓步上前,端起来伊丽莎白一世手边的空杯子,交给了身后迎上来的侍女,换了只杯子重新注满红茶。
    “墨西哥侯爵这几天一直在和海军总部联系,强化战船。”伊莎贝拉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听海军的人说,墨西哥侯爵的团队研制出一种新的火炮,可以在现有最强火炮的基础上,整体性能再提高百分之三十!”
    伊丽莎白一世端着杯子问道:“成本呢?”
    伊莎贝拉压抑着喜悦道:“成本不上升!姑妈!提升全在工艺上,成本不上升!”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大合适,便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当然,如果考虑到新技术需要培养新的技术工人,人力成本还是要相应上浮的。预计不超过......”
    她想了想海军方面提升百分之五成本的说法,出于稳妥考虑,继续说道:“大概要提高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伊丽莎白一世的声音有些空灵:“这百分之十就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吗?”
    伊莎贝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墨西哥侯爵还说,丛林里新的狼王要取代老的狼王,双方一定要经过生死搏杀。”
    说着走到伊丽莎白一世侧前方,看着姑妈的眼睛继续说道:“所以,英、西之间必有一战!侯爵说,没有经过战争洗礼的王冠是戴不稳的。”
    伊丽莎白一世抬眼看着伊莎贝拉,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见过他?”
    伊莎贝拉没来由的脸上一红,清了清嗓子方才答道:“是的,我去伦敦塔看望玛丽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你怎么看?”伊丽莎白一世又问出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
    伊莎贝拉鼓足了勇气道:“姑妈,你应该留下他!”
    在伊丽莎白一世略带疑惑的眼神中,伊莎贝拉继续正色道:“我是说真正的留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靠着一个荣誉侯爵的身份虚虚的挂着他。”
    见女王不做声,伊莎贝拉继续道:“这名东方的船长务实、勇敢,有着超人的智慧的胆识,留下他,我们将开创更好的时代,放走他......”
    “放走他会怎么样?”伊丽莎白一世眯缝着眼睛望着自己的侄女,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只会回答“是!姑妈”的小女孩了。
    “放走他,我们就只能做历史的旁观者和见证者了。姑妈。”伊莎贝拉似说似唱的答道。
    伊丽莎白一世紧紧的盯着自己的侄女,良久说出三个字:“叫他来!”
    ......
    再次来到威斯敏斯特宫,在偏殿里见到了这位英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她的精神状态略显亢奋,但隐隐发红的眼眶和靠着厚厚的粉底才能遮掩的疲态都告诉我,她休息的很不好。
    “您在找我,女王陛下。”我行礼后淡淡的道。
    伊丽莎白一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我坐下说。我自然是行礼后坐在她对面,伊莎贝拉过来倒上了茶。
    “在抓捕玛丽的事上,你做的很好。我想我该赏赐你!侯爵。”伊丽莎白一世微笑着道。
    我不由的哑然失笑,摇摇头道:“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做完了、做好了才有钱拿。哪有做一半就主动领赏的?女王陛下,您可真是个好人!”
    伊丽莎白一世知道我话中有话,便端起杯子抿了一下,低声问道:“你认为,下一步还要做什么呢?”
    我也端起杯子闻了闻,又放下杯子,用咏叹调说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伊丽莎白一世目光闪烁,良久盯着我不说话。却忽然问我道:“你想过这么做的后果吗?”
    我不答反问道:“您想过不这么做的后果吗?”
    伊丽莎白一世皱了皱眉头道:“玛丽活着,没有战争,我有更多的喘息和发展的机会,不对吗?”
    我不由的又笑了:“女王陛下,我给您讲个故事吧。”伊丽莎白一世点点头,示意我开始。
    “狼来到小溪边,看见小羊正在那儿喝水。狼非常想吃小羊,就故意找茬儿,说:你把我喝的水弄脏了!你安的什么心?”
    “小羊吃了一惊,温和地说:我怎么会把您喝的水弄脏呢?您站在上游,水是从您那儿流到我这儿来的,不是从我这儿流到您那儿去的。”
    伊丽莎白一世接口笑道:“真是只可爱的小羊。”
    “可不是吗?”我耸耸肩继续讲道:“狼气冲冲地说:就算这样吧,你总是个坏家伙!我听说,去年你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
    “可怜的小羊喊道:啊,亲爱的狼先生,那是不会有的事,去年我还没有生下来呐!”
    “狼不想再争辩了,龇着牙,逼近小羊,大声嚷道:你这个小坏蛋!说我坏话的不是你就是你爸爸,反正都一样。说着就往小羊身上扑去。”
    讲到这里,我的脸上已经满是戏谑的笑意,轻声问道:“女王陛下,您对这个故事有什么看法?”
    伊丽莎白一世面色有些阴沉,嗓音略微沙哑的道:“他们不是狼!我也不是脆弱而无能的小羊!”
    我却毫不气的道:“是狼还是羊,靠的是实力,是动作!而不是辩解!”
    伊丽莎白一世气的面色铁青,我放缓了声音,却依旧无比坚定的道:“他们有一,就会有二,继而便会有三、四、五、六。女王陛下,你躲得过圣诞节,还得提防着复活节,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疏,您能提防多久呢?”
    女王长长的出了口气,询问道:“可是,如果我杀了玛丽,接下来将面对的就是西班牙、法国的军舰和大炮!”
    我冷笑着问道:“西班牙海军军费每年上涨百分之二十,女王陛下请您告诉我,他们瞄准的是谁?”
    伊丽莎白一世默默无语,我缓缓站了起来,一把推开窗户,指着窗外对伊丽莎白一世道:“世界无比广阔,但只有强者才能翱翔,弱者绝无立锥之地!”
    “您执政以来,励精图治、加强海军,不断劫掠和削弱西班牙,我想您的最终目的不是偏安一隅,做个天下最富有的女人那么简单吧!”
    我的话语越来越尖锐,伊莎贝拉已经在后面给我不断的使眼色,想让我停下来。我却不为所动,就那么盯着伊丽莎白一世。
    我知道,我相信,我坚信,这个不世出的女强人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果然 ,伊丽莎白一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缓缓的放下茶杯,却依旧用平静的语气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我毫不回避的答道:“至少九成!”
    伊丽莎白一世有些愕然:“你竟然这么有信心?我们面对的可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
    我傲然道:“曾经最强大的。而现在,他们必须接受改朝换代的现实!”
    屋里静的落针可闻,伊丽莎白一世的右手捏着茶杯,我几乎听到了皮肤与杯面用力摩擦发出的吱吱声,却依旧一言不发,默默的等着。
    忽然,伊丽莎白一世拿起茶杯,却没有放到嘴边,而是再次重重落下!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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