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地不杀!”
    “跪地不杀!”
    耳畔听到的都是卫人的威吓之声,这恐怕是雷横从军生涯之中最大的耻辱,也是最为耻辱的一天。赵军就算是面对狂妄的匈奴人,都不曾有过这等憋屈的局面。可是在面对卫国上军的时候,却让雷横这个边军将领赶上来。这份不把耶耶当汉子的叫嚣,着实让人愤怒。气地雷横气地原地哆嗦起来,突然双目圆睁,大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亲卫左右!”
    “在!”
    “随某杀去卫军之中,斩将夺旗!”
    不明真相的赵军亲卫顿时大喊:“斩将夺旗!”
    雷横是真的快被气疯了,才会下达这等莽撞的命令。任何一个有点战场经验的将领,都应该知道雷横此举是自寻死路。带着一两千人,冲击两万人的军阵。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办得到,但绝对不是雷横。而边子白也不是那种看着很好相与的对手,指不定挖着坑等着雷横往里面跳呢。
    “将军三思啊!如今卫军已成气候,结阵我军当面,冒然出击,我军恐有战损之危啊!”副将吓得急忙拉住了雷横,他可不敢让雷横如此率性。本来战场上赵军就处于绝对劣势之中,要是因为雷横贸然出击,一旦有所闪失,这仗真的不用打了,干脆投降了算了。
    不管是主将被杀,还是被擒,结果对于赵军来说都一样。当然,赵军很可能在短时间内会被卫人击败,但人在有希望的时候,总是想着好事。万一,万一,庞将军的援兵到了呢?
    可是劝人说话,总不能说:“将军,你冲上去就是个死,反而让卫军灭了我军的威风。”
    这要是遇到个这么头铁,且嘴硬的副将,估计雷横也不会留着他到现在。早就在以前的战场上砍了这个乌鸦嘴的副将,免得终日晦气。
    好在副将虽知道雷横正在怒头上,属于脑袋发热的急症,短时间内忘记了自己吃干饭的意气风发。只要能够冷静下来,立马缩回去,又是一个知道轻重的好上司。至于让雷横冷静下来,办法就简答多了,用庞爰压他就可以了。副将也是个妙人,装作为难的开口道:“将军为我边军之柱石,卫军卑鄙之计谋,将军岂能不知。为了灭卫军的威风,将军孤身犯险,恐被卫军陷害。如今卫军势大,庞大将军岂不会看到卫军之狡诈而坐视不理我等部下?”
    “哦,你这话何意?”
    雷横终于在部下的劝解下找到了一个台阶,是啊!河岸大营对赵军来说很重要,其他地方要是在天气暖和的时候也能作为渡河的临时渡口,但是那里比得上真正的渡口?至少士兵不用下水,就能踏上岸。
    在冬日里,下水的士兵很容易染病,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部将继续道:“将军,我军虽然被动,但是如果坚守,机会还是很大。至少我军士卒要比卫军士卒高大,彪悍。”
    这个优势赵人一直清楚,在冷兵器时代,身材高大,就预示着力气大,战斗之中高大的士兵能够轻松战胜敌人,并且活下来。一旦卫人的进攻受阻,赵军也就等于守住了渡口。一旦卫人损失到了一定的程度,就难以为继下去了。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死守,等待庞大将军援军赶来。”
    副将心中暗暗叫苦,他不过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庞爰会不会派遣援军过来。他是庞爰部下的部下,身份在庞爰面前低微的很,他怎么可能替庞爰下决定?
    很快,卫国上军的烟雾弥漫开来,甚至河对岸也看到了。没办法不注意,庞爰不仅仅要针对马邑发动进攻,还要时刻盯着边子白的反应。谁也不知道,边子白会选择什么方式来破局。万一这家伙脑袋铁,渡河了呢?
    但是对庞爰来说,边子白渡河的可能性不大。主要是因为对岸的赵军还有五千人,控制着马邑附近最佳的渡河地点。
    眼见赵军在大河北岸最后一个先手也进入了卫军的攻击之中,庞爰也紧张了起来,盯着对岸的浓烟,直愣愣的站着,久久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甚至连动弹都没有动弹过。
    “父亲?”
    庞爰听到身后的儿子开口以家中语气喊他,顿时微微蹙眉,随后不落痕迹的回头。上阵父子兵,在家中规矩大过天的贵族们,更何况是在军营之中。尤其像是庞氏这样的家族,通过一代人的努力才有了如今的身份和地位,对于规矩的死板,简直是世代公族不敢想象的严苛。抬手失意对方不要继续说下去,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了起来:“倘若老夫要派遣援军去对岸,何人可行?”
    庞诩想了想,开口道:“周绍,可。”
    周绍是周国人,不得不说,赵人的思维很狭隘,什么任用贤能,广聚贤才,不吝出身,不论出处……这些都是瞎整。赵人很少会信任不是赵人出身的官员和人才。而这种不信任主要是从宫廷内传出来的,毕竟平头老百姓还能管到一个官员不成?
    王室,宗室,公族的不信任,让其他诸侯地来的人才,在赵国很难立足。
    所以,在后世看到的赵国名臣名将之中,基本上就找不到其他诸侯的人才担任赵国重要官职。
    简而言之,就是赵人排外,极端的排外。这也是为什么太史公说廉颇对蔺相如担任上卿后大怒,开口就骂:蔺相如是个贱人。
    廉颇是赵国贵族阶层中最为可靠的人,赢姓,廉氏,他是正儿八经的公族子弟。而蔺相如呢?出生在赵国一个偏僻地区(赵人坚信,除了邯郸之外,都是乡下)的小地主家庭。廉颇听说了蔺相如被重用,气地脸都绿了。这还是赵人排挤自己人。毕竟蔺相如还是一个赵人不是?能读书识字,并且有宰相之才的人,即便再不济,家世也不会是平头百姓,只不过是低级乡下小贵族的身份而已。在赵国,贵族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也是为什么蔺相如被廉颇羞辱的原因。这就是赵国式的排外。赵人只相信自己人,相信自己公族,甚至公姓的人才。至于外人,一个都不信。周绍能够被庞诩提到,说明这个人的才能确实很不错,可惜,这家伙连个赵人都不是。
    儿子建议周绍担任增援军队的主将,但是周绍不是赵人,而是一个周人。在边军之中,暂任步卒师帅一职,但是对于周绍来说,师帅这个官职是他在赵国的官宦生涯的终点。他已经坐到头了。
    庞爰也担心,因为派周绍去救援,公子重那一关就不好过。至于儿子?
    庞爰知道儿子庞诩身上有伤,他担心儿子会伤上加伤,他虽说是个冷血的将军。但同时也是一个父亲,庞诩是他的儿子,又不是借种来的,自然有血脉联系的亲情难以割舍。
    庞诩看出了父亲的为难,更不愿意让庞爰担心:“父亲,要不让我去吧!”
    “此时为父会和公子重说过,再做决断。”庞爰直到最后,也没有忍下心来让自己的亲儿子冒险。至于周兴?将军难免马革裹尸,想要富贵,不冒险怎么成?
    这话等于是断绝了庞诩的打算。当然他的打算也是站在不让庞爰为难的基础之上。
    很快,庞爰就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公子重不相信外人,尤其是在关系到全军安慰的时候,更是如此。于是庞爰无奈之下,只能让儿子去,当然也给儿子派了一个副手,周绍。周绍的能力没有问题,主要是身份让人很排斥。
    “少将军,绍和手下两千多弟兄,就拜托少将军了!”
    “周将军客气,我等同舟共济将以兄弟待之。”庞诩担忧道:“就怕我军一次最多也只能送三千人过去,就不知道是否足够。”
    周绍也知道自己不是赵人,在关键时刻不会被信任,但是打仗,靠着的真刀真枪的厮杀,说那些没用的也不顶用。拍着胸脯表示:“少将军看好吧,有绍在,定叫卫人知道战场上靠什么才能蛮横。”
    “好——有将军这句话,诩就放心了!”庞诩高声回道,既然周绍要表决心,他自然没有去扫兴的道理。
    且说大河南岸的赵军准备开始渡河增援。
    再说北岸。
    两万多卫军,死死的困住了赵军河岸大营,也不是都堵死了,而是留出了两片区域,一个是南方,赵军河岸大营的背后是大河,用水师堵,虽然有成效,但没有多少船只的赵军恐怕也不用南哲费心了,他的水师只要盯住江面上就可以了。
    还有就是东方。
    如果东方被堵住,赵军等于是困兽之局。
    兵法上最为忌讳这种局面,这会引起赵军的誓死反击,就算是最后战胜了赵军,上军付出的代价也不少。
    干草被点燃之后,火焰窜起来快,灭的快。
    很快一片焦土就出现在了卫人的面前,苟变指挥士兵准备往前,下令:“举盾!前行!”
    “长戈手,落戈!”
    如同山林一般无边无际的戈林,落了下来,渐渐的戈上露出金属的寒光和凶意。接触战,一触即发。
    咚咚咚
    战鼓再次想起来,但是没有那么急促,反而给人一种不紧不慢的感觉。除了引来稀稀拉拉的箭矢,在盾牌上懒洋洋地弹开之外,似乎赵军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仿佛卫军冲击的不是他们的营盘似的,处处透着诡异。
    没办法,雷横在调兵。一开始预料错误之后,雷横发现卫人的攻击方向竟然是他的侧翼,这让不得不调整营地内的兵力部署。
    即便是他调整了兵力,但是雷横无计可施。他营地内的弓弩手箭矢数量储备不足,只有一万多支箭矢。边军在马邑城下消耗的物资太多了,物资之中数量最大的就是箭矢的消耗,已经快把边军的老底都快掏光了。可是马邑城依旧矗立在他们面前,可能随时随地都会被攻陷,按时在攻陷之前,他们还不得不投入海量的攻击资源,倾泻到马邑守军的头上。而箭矢,无疑是最有效的武器。但是对于赵军来说,缺乏足够的补给的坏处已经处处显现了出来。
    不管是赵军主力大营之内,还是在赵军河岸大营之中,箭矢都成了最为稀缺的资源。
    弓弩手,原本就是投入巨大,消耗惊人的兵种。
    相比长戈兵来说,一个弓弩手的投入,是数个长戈兵,而且训练时间也要长的多。
    雷横看着好不容易筹齐的弓弩手方阵,再抬头看了一眼敌军的方阵,嘴角抽搐了一阵,却依然只能下令道:“弓弩准备,满射!”
    嗡嗡翁
    嗡嗡翁
    弓弦在空气中撩动的声音此起彼伏,箭矢以冲破云霄的气势抛射入云,随后落下的那一刻,宛如狂风骤雨一般密集。
    一个最优秀的弓弩手,最多二十息之间,就能将箭壶里所有的箭矢都射出去。这个数量最高可以达到三十支箭矢。赵军虽然差一点,但是就这么一次攻击,已经将所有的箭矢都射了出去。可以说,接下来的战斗,赵军只能选择短兵相接。
    而卫军在赵军弓弩抛射那一刻,旅帅们都相继下令:“举盾,蹲式!”
    这是防御箭矢最被动的办法,但也是最好的办法之一。很快如暴雨一般的箭矢从空中落下,刷刷刷,叮叮当当的好一阵热闹。伴随着中箭的步卒闷哼声,这波攻击就已经快要告罄。等待箭雨过后,卫军熟练的从地上跳起来,开始以一个个方阵开始冲击赵军的营寨,喊杀声顿时响彻整片大地:“杀啊!”
    “必胜!”
    不同于赵军的被动抵抗,卫军的攻击就变得有章法多了。
    拉营寨的用钩索勾住营寨栅栏,士卒们努力往后拉拽,而赵军想要靠近营寨的那一刻,卫军的弓弩手却乘机射击,厮杀在营寨边上就进入了白热化。但赵军还是无法抵挡卫军的攻势,营寨的栅栏还是在第一时间被清理了出来。
    赵军大营赫然暴露在苟变的面前,苟变一股脑的跳上了战车,命令驭手道;“冲锋!”
    几十辆战车冲入了赵军的营寨之中,最残酷的厮杀掀开了序幕。
    战阵之后,传信小军给边子白报喜:“将主,我军突破赵军营寨,苟副将已经带兵杀进去了。”
    边子白颔首道;“好,此战,步卒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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