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沉思一会儿,就像在思考应该用什么措辞,然后抬头对他微微一笑,“我想要拯救世界。”
    星巢城的新人类几乎在所有领域都表现出同他们建立同盟关系是多么划算的买卖,范天澜像其他联盟人一样没有异族恐惧症,他在登上飞行器的那一刻就“看见”了它的所有构造,从机体材料到引擎结构,判断出设计者的思路,和以工业联盟如今的体量和体系完整程度,要复制出同样的技术需要多少年。
    他得到了一个不小的数字。但他并不着急。
    没有什么可着急的。战争也好,和平也好,生存也好,死亡也好,无论这个时代的人类最终将走上什么样的道路,他都看得到方向。就像他已经能够看得到墨拉维亚身上的牵系之线,这头曾经说过要将自己的作为他的资粮供他成长的龙是个没有脑子的骗子,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被灌输的常识是错误的,范天澜既不需要吞食他的血肉,也不需要他的灵魂传承。
    不需要这些,他一样会顺利“成年”,迈过那道壁垒,掌握这个世界最深处的基本法则。
    这个宇宙中没有神,但他会实现云深的任何愿望。
    龙是非常,非常贪婪的生物。
    将这具身体紧紧拥在怀中完全不能让他满足,从身体到灵魂,他想要占有他的一切。
    他会解除一切枷锁,让他珍贵的,倾注了一切感情和热情的宝物与他永远同在。
    范天澜这次在工业城停留的时间比任何一个高级干部都要长,但前线委员会不会因为暂时缺了一人就瘫痪,范天澜组建起来的并不是这样软弱的结构。而自卫同盟之所以能保有如此广大的生存区域,能够在动荡之中仍旧发展,甚至在战场上略占优势,一切的根基在于工业联盟。为了同盟下一阶段的战略实施,工业联盟需要对上一阶段的工作进行总结和对内部资源再度进行整合。
    他们的责任很重,工作很多,但因为每天都能见面,所以范天澜的情绪状态连其他与会的高级干部都看出来了。将星巢之城加入自卫同盟和工业联盟的现有秩序比安置战争难民难度更高,不过工作推进的速度仍然比大多数人预想的要快,就连那些才能出众的新人类都对此感到讶异,然后很快地,他们就将这种讶异转换成对自己作了正确选择的骄傲。
    “他们确实作了正确的选择。”云深在和范天澜傍晚散步的时候说。
    对正陈兵于自卫同盟外线,即将发动一场大战的异界入侵者来说,这些以非自然手段集体出生的新人类已经从难以征服的工具变成了必除之而后快的叛徒,而越是受他们厌恶憎恨,新人类融入中洲人族的速度越快。
    “两个世界的人类同源,好像是他们在出生之前就被灌输的‘常识’。”云深又说。
    “是。”范天澜肯定了他的猜测。
    云深思索起来。范天澜看着他的侧脸。
    夕阳正在沉入远山,葱茏的树影投到他们的脚下,湖面波光粼粼,漫天的彤云将天地间的一切事物都笼上一层暖色,云深在这样的光线里看起来比其他时候更轮廓柔软,被空气过滤成暖橙色的光线映入他的眼眸,他看着远方,就像在看世界的尽头。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在这一刻仿佛要随风而去的梦。
    范天澜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冲突,想要破骨而出,但牢固的理性将它死死锁在方寸之地,潮汐般冲刷血脉的情感反映到现实中,却只是他伸手抓住他这个动作。
    云深转过头来看他,那双沉静温柔的眼睛倒映出对面青年的俊美面孔,他的表情是范天澜自己都不能自发觉的仓皇。
    “天澜。”他将手搭在范天澜的手上,轻声说,“神光森林出事了。”
    这一次,云深比范天澜更早一步知道远方正在发生的事。即使只是片刻的提前,也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命魂联系又有了进一步的加深。
    即使是异界人族中的高阶天赋者,要攻破神光森林的重重防御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但只要他们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他们是能够做到的。
    神光森林不仅是精灵一族的生存之地,是他们的家园,也是他们的力量之源,繁衍根基。联合王国已经给中洲东方的异界入侵者带来了不小的阻碍,同一般的中洲人族相比,异界人族对精灵和遗族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憎。也许是因为星巢之城中那些不驯的新人类,他们因为长寿美貌、生来就有天赋的精灵和黑发的、也是生来就有巨力的遗族与他们“高等人族”既有明显的相似,又有显著的不同,感到自身纯洁而高贵的血脉受到了侮辱。
    他们是如此厌憎“异类”,甚至想要不留“畜种”,令他们完全灭绝。而在一名侯爵教人震惊地死于对精灵的捕杀之后,这些杀意变作了迅疾的行动。
    他们认为用一支高等人族的刺杀队伍就足够完成覆灭精灵王庭的任务,但这支队伍死得无声无息。于是他们又派出更多的人,更强的队伍,从无声无息到伤亡殆尽之前向城市发回最后的命信,再进到能在森林的外层区域扎下一个钉子,双方在交锋中将这一场刺杀变成了孤军直入腹地的节点战争,两个世界的强大天赋者在这个狭小的范围里聚集厮杀,在高强度和高密度的法术对战中,中洲确实损失惨重,异界人族所受的打击也不轻微——除城市混战所致之外,高等人族几乎所有的人员伤亡都来自于这个战场。
    中洲人族不仅比他们想象的要更顽强,手段也出乎他们的预料,对手从来不同他们正面比拼力量,而是去借助他们的“技术”和“智慧”,加上他们又有地利之便,甚至在这场天赋者的战争在进行的同时,人类的联合军队在外部同类人眷属的战争也不曾停止,生生将两端的战事都拉成了拉锯战。
    改变的契机来自于几座大城为追剿星巢之城而离去,正在逐渐适应这场战争的人类联军压力有所减轻,甚至取得了几次战役的胜利,相反的是高等人族在森林中的战局形势。他们仍能继续在这个战场加注,一点点将那些“异类”的反抗磨穿,但是来自远东的亚斯塔罗斯对大肆杀戮的消息,只要掠夺其他城市的核心能源就能够摆脱城市只能在有限范围内移动的处境的事实,最重要的是不知真假的精灵族地深处埋藏着同类能源的情报,让他们决定结束这场“游戏一般”的战争。
    当他们这样想的时候,他们就得到了机会。
    一个浮空城家族的继承人成了这场所谓终结之战的主导者,这个傲慢的年轻人无视了顺利的战局可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的所有警兆,他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自己和数十名高等术士、数百名精英战士的生命。
    这是第二次裂隙战争开始以来,中洲人类凭借自身力量取得的最大的胜利。
    工业联盟以近乎一半篇幅记载这场胜利的报纸刚刚送到战争前线,倾一城之力的疯狂报复就向神光森林倾斜而下。无法扑灭的大火从森林的这一头烧到另一头,精灵的内层防线接连被破,精灵女王受伤,西尔维斯亲王重伤,仍未成年的树精灵阿尔瑟斯以不明方式从法师大学瞬移到森林中心,替亲王挡下致命一击后落入赐福之泉。
    以特殊的能量凝聚而成,永不干涸的金色泉水干涸了。巨大生物从泉中生出,它的头颅仿佛锐甲,身披鳞羽,羽翼遮天盖地。
    这是在中洲没有人见过的生物,但是当它出现在这个世上,每个人从第一眼就知道,这是龙。
    第488章 分别
    在这场艰苦的战斗之前,阿尔兰德王子已经用头脑录下精灵一族的所有历史记载、文艺创作和技术成果,连同法师大学自创立以来的所有研究进程一起,他的特殊天赋将使得即便他身死,这些宝贵的文明财富也将被保护在他结晶化的大脑之中,等待被后人再度读取。作为森林最重要的继承人和中洲文明的传承者,他在开战之前已经和阿尔瑟斯王子一同被保护在法师大学的坚固的战斗堡垒之中。
    在当时条件下他们能做到的最好的防御之中,阿尔瑟斯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没有人想到他会直接移动到战场之中,更没有人能想到他竟然会在赐福之泉中变成龙。
    所有的异界入侵者都在难以置信之中死去,翠色的巨龙展开了它如云的双翼,天空水气汇聚,暴雨倾盆而下,大火熄灭,森林在带着力量气息的雨水中开始复苏,然后它振翅高飞,飞越人类与异族的战场,带着一身风雷狠狠撞破浮空城的护壁,在城中大肆破坏,用火焰、雷电与洪水逼迫城中的高等人族弃城而逃,然后飞回神光森林,一次将一半的精灵统统运至已被打扫干净的浮空城中。
    而它自己,则占据曾经容纳城市发动机的空间为巢穴。
    精灵王子化身为龙的突变不仅震惊了中洲人类,也震惊了几乎所有迁徙而来的高等人族。如果说精灵一族与高等人族在许多方面的相似,还有底蕴深厚的家族隐约窥见了其中关系两个世界互相依存的真相的蛛丝马迹,树精灵的蜕变则是无迹可寻,他们也和其他中洲人一样猜猜测或许那森林中的泉水是以秘法维持不朽的龙血,或许精灵一族血脉的最深处潜藏着龙的基因,只有在最极端的特殊情势之下才会被激发显现。
    墨拉维亚说:“它们本来就能决定自己要长成什么样呀。它在成长的过程中见到的最强大的生命是我,而你又给了它‘法外之血’,然后需要的只有同种属性的能量和那个恰恰好的机会。时机来到了,它就长大了,很奇怪吗?”
    年轻的新人类们发出惊叹的声音,“原来是这样呀!”
    “那为什么另一个精灵王子又会长成另一个样子呀?”他们又问。
    “智慧当然也是一种力量。”墨拉维亚说。
    “哦哦哦,是的是的,”活泼的新人类们兴高采烈地说,“大智慧有大力量,我们就是这样!”
    塔克拉在电话里问范天澜:“你不能离这群吵吵闹闹的家伙远点儿吗?”
    范天澜把话筒贴到墙上,让塔克拉知道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塔克拉沉默片刻,难得以困惑的语气问:“‘他’”为什么要把他们设计得像一群弱智?”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青少年。”范天澜说。
    塔克拉想说如果按异界人族的平均年龄,这些新人类如果是青少年,那范天澜就是个儿童,呵呵哒。不过为了表现自己的沉稳成熟,他已经不会再进行这样幼稚的口舌之争了。他们很快就谈到正事。
    星巢之城的新人类得到了自卫同盟敞开怀抱的接纳,他们也不负这样的信任,在前方战线和后方后勤事务上都发挥了很大作用。他们能够这样快地加入进来,不仅仅是因为盟约和他们本身的天赋出众,而工业联盟主导建立起来的新社会秩序又给了那么多适合他们展现才干的岗位,也是一个令塔克拉感到非常不快的原因——这些新人类还在“蜂房”里被孵育的时候,已经像设备被植入程序那样被植入了许多的技能,使得他们在以少年的模样落地的那一刻马上就可以开始依吩咐做事。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星巢之城中的那个孵化室……不,是整个人造生育系统还是完整的。将它发明并建造出来的德尔德兰公爵只用它来制造了这些新人类,这座城里仍有足够支持它运转的能源,或许不动用这座城的储备,他们去打下别的浮空城,也能抢来新的能源……即使云深已经抹去了那道奴隶契约一样的基因锁链,塔克拉仅凭(被新人类偷偷取走拿去验证过的)血脉也能得到它的完全权限,他不仅可以制造出自己的孩子,也可以通过实验室制造出人与人之间,人与动物之间,甚至人与植物之间的后代。
    至于中洲人族与异界人族之间,他们并没有生殖隔离。
    现在依然只有少数人知道塔克拉与星巢之城的深层关联,塔克拉诚心诚意地希望这个秘密能埋藏到天荒地老。
    话题回到战争的局势。
    东方巨龙的出现极大地扰乱了战局,在关键的时刻给以东方联盟巨大的鼓励和强有力的保护,哪怕只看外表,精灵龙的存在也是对其余浮空城市的重大威胁,几座大城已经被拖在西方,东方诸城从已被精灵龙占据的那座城中得到了冲动的教训,他们不舍得过多地消耗自己的力量,于是他们不仅容许了精灵龙对他们天空领域的冒犯,连投放在地面上进攻中洲人族的力量都收缩了。
    东方海域的大陆桥航线已经恢复了三分之二的运输能力,因此战争的期限越是拉长,对已经团结起来的东方同盟越是有利。无论敌人如何强大,人类都会获得最终的胜利,这一信念像初升的日光,照在越来越多的中洲人心上。
    人心的变化就像季节的变化,风霜雨雪消散,人们回想起天地大灾和异界降临时刻所感到的绝望,痛苦的记忆难以平复,希望的萌芽已经勃勃生发。
    工业联盟与术师的威望已经增长到了一种要让人仰望的地步,来自这个西方国度的一切,从物品、技术到文化,都被蒙上了一层奇异的过滤光线,受到人们的追捧和珍爱。人们说工业联盟是“理想国”,“神眷之国”,将其中流出的种种理论,尤其是“术师”所著的一切都奉为圭臬。
    术师建立的新秩序包容所有的正教信仰,但解放者用以指导实践的辩证哲学却要去伪存真,走出迷雾去看真实的世界,才能以正确的办法改造世界。这种哲学与宗教是永不相容的,人们越是尊崇那些术师的最忠实的追随者,就离曾经占据他们精神世界的宗教越远。
    但是如今中洲世界的教廷已经没有再同工业联盟争夺教众的力量了。
    神光森林剧变之前,位于大陆中部的神圣联盟早已如风中残烛,却仍独力坚持了一段时间,直到精灵龙诞生,它支撑起来的微弱火光才终于被一下熄灭,随之教廷分裂,神圣联盟广大领地及领地上的数百万教众都一朝沦陷,成为几座异界之城的圈养地和圈养的家畜。当携带圣物出逃的诸圣子在重重追杀之下来到工业联盟向术师求助,第一批从已沦为堕落之地的神圣联盟中“出栏”的“血畜”也开始向自卫同盟的战线进发。
    与此同时,人类自卫同盟的防御阵线也开始计划前推。原本的防御阵地上,一条又一条的铁轨像有无形之手在大地落笔那样以惊人的速度铺设延展,牵引机车冒着滚滚的蒸汽,有些拉动的是一车皮一车皮的物资,但在有些特殊的轨道上,压在轨道上的却是一门又一门的重炮。
    重大战役前的紧张空气在工业联盟内外弥漫,但各部门的工作并没有增加太多,工业联盟仍未成长到它的创立者所期望的那种体量和成熟的程度,但在种种外部和内部因素的作用下,它以一种惊人的团结协作完成了所有在外人看来难以完成的诸多任务。一种奇特的状态被加持在解放者和联盟人身上,甚至连人类自卫同盟的外线区域和刚刚加入到他们之中的新人类也得到了一些福泽的荫蔽。
    这种状态出现得如此自然,似乎是战争的压力促使人类变成了这样一个融洽的整体:人与人互相信任,交托性命而毫不迟疑,诚实,勇敢,正直,理性,相信一切困难都能够被他们克服,并且正在被他们所克服。
    不是无忧无怖,永恒光明,永恒富足的天上乐园,由于战争所致的巨大消耗,自卫同盟人们物质生活的改善不得不放慢速度,工业联盟甚至在内部实行配给制直到如今,然而这正是人们所想要的理想国,即使逃亡至此的教廷成员也不得不承认。
    但信仰的转移与破灭主要在自卫同盟的中下层民众中发生,在不必直面战争的贵族上层中,旧日信仰的基础仍然深厚,流亡教廷也迫切需要他们的支持,而工业联盟除了对流亡教廷进行安置和提供日常宗教活动场所之外,并不多加干涉。直到某日维尔斯接到一封密信。
    工业联盟不是封建国家,内卫系统不可能只是因为一封信而对寄居贵族和流亡教廷而采取强制措施,但信中揭露的现象却不能不让人有所反应。维尔斯亲自进行了调查,将那封密信和报告随后一同交到云深面前。
    云深看完了报告。
    “就像之前一样吧。”云深说,“他们不做什么,我们也什么都不用做。”
    维尔斯说:“好的。”
    云深说:“不要改变他们的待遇,他们说过的话,只在小圈子里传播也可以,虽然他们说的没有什么不对的,但现在的气氛,他们怕说出来以后会被孤立是正常的,如果他们想为自己争取一些地位,要把这些想法发表出来,那也可以,这样其实更好一些。”
    他抬头去看维尔斯,“他们是寄生虫的话还是务必不要说。”
    “好的。”维尔斯说,“但您知道,争论是难免的。”
    “争论当然难免,但不要恶意嘲讽和辱骂。”云深说,“在不同的立场上,我们有我们的道理,他们有他们的道理,就让他们做我们一直的反对者也很好,我们正需要这个。工业联盟不是十全十美的,我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错误,也不是联盟没有了我在就会失败,这些道理很平常,但很多人不说就不会知道,他们要有一面镜子。”
    “他们能发挥这样的作用还不错。”维尔斯说,“但我需要更正一下,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您对联盟的重要性。”
    云深却笑了一下,他平淡地说:“你们只是不习惯而已。”
    然后他把工作布置了下去。
    流亡教廷和寄居贵族之间的小动作没有引起波澜,既是因为他们正在越来越失去自己存在的重要性,工业联盟以战争的名义一步步地架空、转移、取代了他们统治土地和人民的权力,另给他们一个议会,十几个委员会作为他们的政治舞台,也许平民羡慕他们的名誉和待遇,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感觉到作为一种象征物失去政治基础的空虚不安,又是因为只要做象征物就可以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过得安全舒适,是他们现在仅能把握的事物,他们无论如何不愿意失去这种地位。
    所以流亡教廷那些大逆不道的挑拨之语绝对不能传播出去。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伯斯问维尔斯。
    维尔斯先是笑眯眯过来亲了他一口,“想找一个新的靠山而已。如果不是他们都经过了寄生物检查和精神类法术的检定……”
    宗教必须依附于权力。虽然对现而今的教廷高层而言,工业联盟能够收容他们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但出于种种心态,在同寄居贵族来往时,他们忍不住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工业联盟这个伟大的国家是术师一手创立无疑,但如果没有了术师——或者术师出了某些意外而不能继续承担领导的职责,在他之下的是遗族的无冕之王,幸运地在术师崛起之前投注的兽人之主,以及一个血统可疑,同异界人族交往过密还掌握着军队的前部族首领,他们之中有谁能接过术师的权责,代替他统御这样一个人口构成如此复杂,信仰又如此宽松的国家而不受人质疑?为何联盟的上层之中,纯人类的代表如此之少呢?
    伯斯皱眉看完了他能看到的卷宗,维尔斯说:“这可真是迫不及待,对吧?”
    她亲密地搂着他的腰,说:“我们会好好盯着他们的。”
    “话虽如此,”伯斯低声说,“但有神光森林在前……”
    “我们也有龙。”维尔斯说,“即使没有龙,在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之前,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
    即使新生的精灵龙扭转了战局,精灵女王与亲王的受伤还是影响了东方联盟乘胜反击之势,至少在外人看来,自卫同盟的情况只会比东方联盟更复杂,更难以平衡,而术师又是如此地无可替代,是工业联盟乃至于整个中洲世界的对抗异界入侵者的希望所在,联盟人完全不必流亡教廷来提醒他们应当怎么做。
    如果可以,有许多人希望术师一个隐匿行迹,在无人知晓的安全之地一直待到战争结束,直到人类完全获得胜利。然而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云深处在现在这样一个地位,他可以有许多选择。但了解他的人们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所幸的是,在做了那样长久的缺乏力量的普通人之后,他似乎终于被这个世界回馈了一些自保之力。他仍然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战斗能力,但他对身周环境的感知在像塔克拉和范天澜一样发展,并且比他们还多了一种能看到事物之间的联系,并对其联系施加影响的能力。得知云深拥有了这种能力之后,就连回到西洲平原坐镇的斯卡也对药师说范天澜的自信不算是毫无根由了。
    当云深说他要适应和训练应用这种能力,并因此将权责逐一分配到各部门,并配以条例完备的工作手册时,高级干部们不仅完全接受了这种说辞,并给予了积极的配合。
    直到他作为联盟的最高领导人再不掌握真正重要的实权。
    这是一个如梦幻般快速的过程,夹在如常进行的备战工作和联盟日常的生产生活之中,无论联盟内外都几无知觉,在精神世界蔓延的迷雾模糊了人们头脑中对某些词语及行为的应有的敏锐,虽然人类自卫同盟数百个国家和地区,但这并不算一个多么大的工程,操作者甚至也没有影响工业城中的很多人。
    因为边界递减效应,在那个时刻来到之前,也有一些东方联盟的精灵和解放者感觉到了一些异样,然而当时的东方联盟正处于亟待整顿的混乱之中,而工业联盟和以其为核心的西方自卫同盟任谁看来都是强大得难以言喻,稳定且正在准备进行一场有胜算的对异界入侵者的反击,他们没有什么问题。
    有术师在就不会有问题,何况工业联盟有的不仅仅是术师一个天降的奇迹,龙在这个国度里也从未发挥过强大的武力,从诞生到发展至至今天的规模,天赋力量在这一过程始终只能占有配角的地位。
    用法术远距离投来的弩箭点燃了山林,城镇上空漾起道道波纹,妖异有毒的孢子随热风四散,落入青翠的农田,落入奔流的水渠,魔蜂如狂风席卷,广袤的战场上,巨大的血色人形以极宽的间距分散前进,从遥远的防御战线看去,它们如同一道缓缓而来的红色海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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