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这一声尖叫惊动了临船的其他人,纷纷提起灯笼,探脑袋往河里看,稷苏隔得远,借着灯光,穿过人缝隙儿只能看到一坨黑黑的东西漂浮在水面上。
    “呀,这是死人啊。”这人总结的如此淡定,稷苏正想夸他坚强来着,他立马扔了灯笼在床上乱蹿,反复念叨“死人了,死人了”
    甲板离河面有一定高度,众人原本提着灯笼看得并不仔细,此人灯笼一扔正好扔到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上方,在灯笼遇水熄灭前,足以让众人将河里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这怎么办啊。”尸体正好夹在响山棋社与一酒楼的船之间,做生意的人向来忌讳这些,酒楼老板一副哭腔,仿佛天都要塌了似的。
    “先将人捞上来再说吧。”杜生到底是书生,被吓得连连后退,幸好被赵响山扶着才不至于跌倒,赵响山一边安抚一边安排处理突发情况,有条不紊,“尸体在这儿出现,我们谁也少不了麻烦,阿南你先去报告里宰大人,高老板你手下有人手的帮忙下打捞,还有你们,穿上有劳力的都过来搭把手。”
    “可是这尸体大打捞起来,摊到何处啊?”人手齐了,人手却迷茫了,这都是做生意的船,谁愿意摊一具素不相识的尸体自找晦气呢?
    “放......放我这儿吧。”赵响山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尸体放在脚边的瞬间,也还是怕的,不自觉向后退了小半步。
    “咚!”
    人群之外的杜生跌坐在甲板上,嘴唇发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眼看就要昏厥,旁边好心人见着想扶他起来,连试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眼睛一直死死盯着尸体的脚看。
    “你们可有认得这死者的?帮忙通知一声,前来认领。”
    “这赵响山倒是有几分主持大局的魄力。”如果不是他,这里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儿,稷苏望着乱做一团的响山棋社,由衷感叹。
    “我认识!”人未到声先到,正是朱雪心,一身紫色长袍,满身珠光宝气,不由下人搀扶,轻松穿过并在一起的其他船只,跳到响山棋社的船上。“她是醉乡楼头牌身边的丫头。”
    怎么又是醉乡楼?稷苏不解却又能明了为何这么多人没一个认识死者的,一来可能丫鬟的确不起眼,二来在河上消遣的不是拖家带口的就是附庸风雅来结识人的,自然不愿承认曾光顾过醉乡楼。
    里宰倒也称职,这么大晚上的,没一会便同七八个衙役赶了来,另一边派去醉乡楼请人认尸的也来带了人回来,一个瘦瘦的小丫头。
    “呵,她不是圣母吗怎么不自己来认姐们的尸体,派了你来?”朱雪心看见来人不屑冷嘲道,不待小丫头开口,又笑道,“也是,这个时辰那位头牌应该正忙着呢吧。”她意有所指,像是专门要说给某个人听,话里指的是什么,在场的除了重华都心知肚明。
    “曼娘悲痛过度,特意派奴婢来带春兰回去。”
    当真是春兰!她猜到是曼娘身边的人,却没猜到是方才还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两个时辰不到,尸体绝不可能这么快浮上水面。
    “我方才见过。”稷苏觉得事情有异,迫切想要上前一看尸体情况。
    “去看看。”重华虽不想稷苏接触血腥事物,但却不能阻止自己和她身为仙修者的道义。
    “春兰”依旧黄色里衣套绿色小短褂,胸前别着一枚红色的香囊,长发遮面,冥医撩开秀发,满面皆是伤痕,即便被河水洗涮了血水,也看不到一处完整皮肤,辨不清容颜。
    “看看她的眼睛。”这个无依无靠的小丫头是得罪了什么心狠手辣的人,才遭此大难,稷苏盯着眼角处河水仍未洗涮干净的血泪,预感不会太好。
    果然,眼皮抬开,那里空无一物!
    “先将尸体带回府衙,明日再做审理。”里宰连夜匆匆赶来已经挣够了名声,隔日一早在公布出尸体的死因便对所有人都有了完美的交代,谁会去在乎一个没权没势小丫头的生死呢?“感谢各位老板配合,案件有进展本里宰会全城通报。”
    “稷苏有一问题想请教朱姑娘。”春草恐怕是曼娘在世上唯一的依靠了,稷苏于心不忍,出言帮其确认身份,“死者面目全非,朱姑娘是如何辨别其身份的?”
    “我自有我的方法!”朱雪心搀扶起地上的杜生,态度十分傲慢,“莫非这位姑娘在怀疑我?”
    “凭朱姑娘与春兰的特殊关系,不是完全没有嫌疑。”她本意只为确认死者身份,朱雪心既然摆出大小姐的架子,她也不介意就事论事一番。
    尸体出现的时候,众人都凑过来看热闹了,唯有她与丫鬟是最后匆匆赶来,指认身份,加上她、曼娘、杜生三人的特殊关系,她理应在嫌疑人范围之内。
    “你.......”
    朱家在梅陇县城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官商两界都有关系,平素见着无一不对朱雪心礼让三分,突然来了稷苏这么个胆子大的,气的她直瞪眼,下人一边帮着为其顺气儿,其他人将稷苏团团围住。
    “她说的在理。”围观的人自动让出两条道来,重华信步来到稷苏身边,“案件未水落石出之前,在场诸位人人都有嫌疑。”
    重华自带王者气质,虽言语谦和恭敬,在场仍无一人反驳,即便方才嚣张跋扈的朱雪心也只是上下打量,不发一言。
    “这位公子说的是。”赵响山朝里宰与重华各行一礼,“尸体既已浮出水面,想必死亡已有一定时日,再来河船与人众多,里宰一并带回府衙询问难免引起民众恐慌,不如朱小姐在此配合一下如何?”
    赵响山跟着从另一边搀扶起杜生,以一个明事理的旁观者的姿态,征求朱雪心的意见。朱雪心这次倒挺配合,很快说出,春兰仗着和曼娘关系,装着打扮与醉乡楼其他丫鬟不同,常黄绿短褂。某次去找曼娘时,正巧看见她将红色的香囊送与她,并亲自帮她别在胸口,还承诺说等她以后嫁人时,再给她绣个更好看的,故而断定尸体是春兰。
    “杜生与春兰关系可好?”
    “尚可。”杜生似很诧异没想到稷苏会有此问,匆匆作答,便在朱雪心与下人的搀扶下离去。
    “你也看出异样了?”
    这一折腾,虽有赵响山献出折中的法子,不用全部带回府衙再挨个询问,里宰也不得不做做样子,重视起春兰之死来,一一盘问下来已到子夜,众人才散去。
    “嗯。”来往棋社青楼,娶商人之女为妻的书生,远不该怂成这副模样的,即便害怕,也能掩饰出几分情绪才是,她总觉得杜生的眼神有些奇怪,但一时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所以方才才会问起他与春兰的关系。
    “曼娘?”稷苏望着倒映着点点光亮的湖水回忆杜生全程的反应,抬眸正见岸上栏杆背后露出的半边身子,虽看不见容貌,但那红色纱衣与流苏首饰分明就是曼娘。
    “是你吗曼娘?”曼娘待春兰如亲生姐妹,为了醉乡楼名声派别人前来认尸,自己再悄悄跟过来也在情理之中,见那半边身子没有动静,稷苏向甲板边缘又迈两步,试图看个究竟。
    “不是。”那身子像是极不耐烦,给出极短的答案,便匆匆离去。
    “是她吗?”重华搀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回甲板,并与边缘保持一定距离。
    “像。”衣裙、首饰与身形都有曼娘一模一样,但那似染上手风寒一样的声音,与不耐的语气完全不像是出自曼娘之口。
    “稷苏这次恐怕真的认错人了。”赵响山送完里宰大人离开,迎面朝稷苏二人而来。
    “赵公子也认识曼娘?”最是清高是文人,开棋社不为赚钱的赵响山莫非是个另外?
    “醉乡楼的曼娘天姿国色,卖艺不卖身,整个梅陇恐怕无人不知吧?”赵响山笑的坦荡,并无因为知道青楼头牌就掉了身份的窘迫感。
    “那赵公子也只是听说,并未见过真人了?既然不曾见过,如何肯定我认错人了?”稷苏笑问。
    “不知二位可有留意到方才那女子的首饰?”
    “你所描述的曼娘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之气,方才那位女子却不是。”稷苏正要答那首饰正是曼娘早前所戴,尚未言语,重华先答赵响山道,既然重华知道原因,她便不用再问旁的人,告辞离开。
    “从首饰如何看出大家闺秀之气的?”
    稷苏一路拽着重华的手,晃着,也不是脚下,脑子里想的全是从醉乡楼到船商发生的事情,在重华第八次用灵力帮她去掉面前的瓜皮时,她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该问的问题来。
    “行端坐方乃基础礼仪,故大家闺秀走路时朱钗耳环不可晃动如斯。”
    “什么!”礼仪就礼仪,还有这么苛刻的标准?稷苏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重华。
    “你可不必。”重华浅笑,食指轻轻刮过稷苏的鼻梁,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什么叫我可不必?”风度礼仪他可没少教她,今日怎么反倒说起她可不必的话来,难道是觉得教了也无用?
    “凡间女子识字学礼一为求亲二为教子,你都不必。”稷苏盯着重华一字一句道,“你已有我不必求亲,也不必教后人礼仪。”
    “不怕他们跟着我学坏吗?”稷苏调侃重华。
    “学不坏的。”重华笑看稷苏,“礼仪束缚下的驱壳长不出稷苏的自由的灵魂,他们若是学了你,是他们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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