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时不时地偷看耶律加央,觉得他挺像他爹的,一样宽厚的肩膀,一样健硕的腿和胳膊,一样喜欢娘亲。
    耶律加央把两人带到屋子里,“城守逃了,我随便选的院子,屋里没什么东西,你看看喜欢不,不喜欢还有别的。”
    床是铺好的,屋里摆设还是先前的,还装了地龙,很暖和。
    容姝觉得这样已经很好了,“就先住下吧,战事如何?”
    耶律加央道:“入冬了,豫州城门紧闭,一时还打不起来。”
    冬日休养生息,乌迩的将士也得歇一歇。
    城内一切都好,当初去大楚打探消息的人走出来了,一个个饿的精瘦,不知道多久才能养回来。
    还有当初在大楚养的猪,逃走时没带走,还在永州。
    只不过打仗将士都吃不饱,这些牲畜瘦了一大圈,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耶律加央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但对他来说,这是值得的。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一直往前走,直到最高处。
    “我平日在军营,不常回来,城守府有一千驻军,保护你们母子的安全。”耶律加央看了眼到处跑,哪里都想看看的儿子,语气有些无奈,“这阵子,先让阿铮适应适应。”
    等适应够了,就该自己睡了。
    容姝脸有点热,不等他说话,耶律铮就跑了过来,“娘,爹的屋子在哪儿啊,我想去看看。”
    耶律加央:“……”
    容姝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爹也睡这里。”
    父子情深还不够一个时辰,耶律加央就开始嫌儿子碍眼,不过他现在身上担子重,也没空管这臭小子。
    等耶律加央去军营,耶律铮一下扑到容姝怀里,“爹走啦。”
    容姝问他,你是想让你爹走,还是不想啊。
    耶律铮很诚恳地说了句,“想。”
    他对耶律加央的感情很复杂,又怕又爱,不敢多看又忍不住偷偷看。
    父亲不在的日子,他生命里只有容姝,这些不平和创伤,需要时间慢慢抹平。
    *
    城内百姓都知道晋阳公主来了。
    城门口动静很大,不少人去看了。
    隔得有点远,看不太清,就看见公主穿着大红色的衣裳,身边还跟着个娃娃。
    他们猜测是小殿下。
    公主生了有耶律加央血脉的孩子,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倘若耶律加央一路打到盛京,必定会改朝换代,因为晋阳公主,耶律加央也会善待原先大楚的子民,有着晋阳公主和耶律加央血脉的孩子,会是新的王,以后向着谁还不知道呢。
    是喜事。
    希望小殿下能平平安安长大。
    对于永州的百姓来说,容姝的到来让他们安定不少,他们的公主为了百姓去和亲,肯定不会伤害他们,现如今,每日出门的更多了。
    渐渐地,永州又恢复到了打仗以前的日子,火锅店,茶馆,陆续开业,虽然里面的菜品少,但是人们开始吃吃喝喝了。
    张掌柜庆幸当初没有离开,听达娃大人的意思,过几日商队就恢复如常了,会有肉和菜送过来,火锅店的香料可以从杂货铺买,就是肉和菜,只能用乌迩的。
    都好久没吃到乌迩的肉了。
    张掌柜把火锅店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新年新气象,可不得收拾干净吗。
    再说永州城不同乌迩,哪怕被大军占领,大楚得到的消息也比从乌迩得到的多得多。
    张江听闻长公主回京了。
    他同羽十三在营帐坐了一夜,张江有些不敢相信,“长公主来了,难道耶律加央是铁了心要打大楚?”
    攻占永州,迟迟不发兵,却把长公主接了回来,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期盼乌迩退兵的梦破碎,张江也不知道现在能怎么办。
    守着豫州,城内是有一群像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的百姓,每天惊慌失措,围着城守府,还有跑军营来的,不能打不能杀,烦死人。
    打仗消磨了锐气,胸口埋着的郁火在这一刻灼烧殆尽,张江忍得眼睛发红,“公主当真忍心,让乌迩踏上大楚的土地!”
    羽十三心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上因何攻打乌迩,景和三年间,皇上以太后病重为由接长公主回来,严防死守不让她离开。
    又以平阳侯府二小姐李代桃僵,可最后长公主还是回到乌迩了。
    怎么大楚就能出兵,乌迩却不能打回来。
    公主嫁到乌迩,就是乌迩的人,现如今还生了耶律加央的孩子,谁是家人哪儿是故土还不好说呢。
    张江生的魁梧有力,一张脸气的通红,
    羽十三道:“说什么都没用,看永州人过的不挺好,还是把这消息报给皇上,请皇上定夺。”
    豫州百姓人心惶惶,好像天塌下来了一样,反而是永州,听探子说,热热闹闹,都准备过年了。
    张江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信鸽把消息送往盛京,这回没遇上盘旋的鹰,安安稳稳到了皇宫。
    容誉看那张纸条,一直看,一直看,似乎要把纸盯出一个洞,容姝回来了,还带了孩子,那是耶律加央的孩子。
    他心里早就埋下了嫉妒的种子,现在生根发芽,长出的藤蔓攀援着心脏,吸食他的血肉,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孩子,他们有孩子了。
    按理,那个孩子还应该喊他一声舅舅,可容誉不愿,那不过是有异族血脉的野种。
    天光透过窗子照在御书房的金砖上,一个个金色的小方块。
    张绪跪在一边,低着头,动也不动。
    容誉把纸丢到炭盆里,猛地一下站起来,他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心上绵绵密密地疼,脑子却前所未有地清醒,他道:“传太傅。”
    年前,七月份,陈太傅告老还乡,其子陈洺之于一众大臣中脱颖而出,成了新任太傅。
    他刚及冠,任谁见了都得赞上一句少年英才。
    荣誉现在脑子很乱,但陈洺之一定有办法。
    第一百零六章 攻打大楚的第五天容誉……
    张绪到陈府时已是傍晚,这会子天黑得早,陈府门前挂着的灯笼灯火摇曳。
    按理说下职用饭的时间,太傅大人该换上常服,可是,张绪见陈洺之还穿着官服,好似一早就知道要进宫面圣。
    陈洺之神色淡淡,“走吧。”
    张绪走在前头,入宫的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在陈洺之要上车的当口,陈府风风火火追出来一人。
    陈裕之顾不得君子之风,他喘着粗气,“张公公,本官有事同太傅大人相商,劳请多等一刻钟。”
    张绪面露犹豫,“这……陈大人烦请快些,奴才还等着向皇上复命。”
    兄弟二人去了陈府的门堂,陈裕之面色复杂地看着亲弟弟。
    父亲告老,亲弟当了太傅,他还是五品官员。
    要说心里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但毕竟是亲弟,他盼着陈洺之好,可曾几何时,陈洺之脸上心上都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
    妻子说为他说亲,不要,远房表妹来家小住,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他究竟为何坐上太傅之位已经无从探究,陈裕之只希望他能无愧于心。
    “二弟,皇上召你进宫,一定是为了边关战事,你是如何打算的。”陈裕之眼中有自己都不知道的迫切。
    陈洺之笑了一下,“兄长问这个作什么,难道是怕我通敌叛国?”
    陈裕之呼吸一滞,就听陈洺之继续道:“兄长多虑了,边关犯险,百姓危在旦夕,万事都以百姓为先。”
    “时候不早了,我先进宫,有什么事回来再说。”陈洺之点了点头,暗红色的官袍抵不住凛冽的寒风,却也折不断文人的傲骨。
    陈裕之看着亲弟的背影消失,心却咯噔一下,什么叫,万事以百姓为先。
    皇宫灯火通明。
    御书房明灯几盏,张绪还奉上热茶。
    容誉有自己的驭下之术,对待平阳侯一类人恩威并施,对待陈洺之这种人礼贤下士。
    陈洺之比他大不了几岁,容誉却能把姿态放低。
    “太傅先看这封密函,耶律加央攻占永州之后,接回了晋阳长公主。公主人就在永州。”容誉叹了口气,“依朕看,耶律加央是铁了心要攻打大楚,听线人说,永州已经恢复至以前的景象,反而是大楚人,东躲西藏人心惶惶。”
    容誉眼中闪过一丝阴翳,耶律加央在永州当起了皇上。
    容誉转过头对陈洺之道:“正是冬日,休养生息,可开春之后不保准乌迩不会打过来,大楚士气大伤,十二万大军只剩八万。太傅,依你看,该如何是好。”
    若不是穷途末路无计可施,容誉也不会问陈洺之,事到如今,他的那点私心也不重要了,守住皇位,守住大楚的江山,才是要紧事。
    陈洺之道:“为今之计,只有议和。”
    容誉瞳仁蓦地扩大,眼中有两分不可置信,他声音冷了许多,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议和?”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陈洺之给出答案会是议和,怎么能议和呢,怎么可以议和,事到如今,唯有不死不休。
    陈洺之道:“皇上,大敌当前,大楚已经没有一战之力,西南等地居心叵测暗中觊觎,盛京并非固若金汤牢不可破,皇上,这种情况还要打吗。”
    其实容誉想过议和,早在战败的消息传回来之时他便想过,议和,割地赔款,或是其他条件,可是,这话从陈洺之口中说出来,他竟不愿意了。
    议和。
    把大楚皇室的脸面放到耶律加央脚下,让他踩,颜面何存。
    陈洺之没有再说什么,容誉心跳的厉害,他背着手,连脚步都是乱的,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圈,他停了下来道:“议和之事不必再提,以耶律加央的性子,他也不会答应,太傅,朕让你过来,不是让你想怎么议和,而是想怎么把仗打赢。”
    陈洺之淡淡道:“皇上心里应该明白,大楚赢的把握,三成都不到。”
    一双冷清清的眸子朝着容誉看过去,容誉心里咯噔一下,打赢的把握只有三成,他早就知道了,打下去,大楚也会输,百姓流离失所,将士死伤无数,这就是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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