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牧倾酒,却不敢多说一句,只吐了吐舌头,小声对白歌阑飞个眼神。
    自打上次这位王爷说要迎娶大娘子之后两人间便总是怪怪的。
    这之后大娘子不许她们提起这位王爷,王爷派人送上门的礼物也拒不接受,这做下人的自然不好跟王爷多接触,只权做看不见。
    谢宝树是个迟钝的,未发觉其中的端倪,还在热情招呼:“今儿个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我请诸位去八珍楼吃八珍去!”
    牧倾酒略一迟疑:“你去吧,我还有事。”说罢就板着脸道了别自己出去了。
    白歌阑看着他的背影啧啧两声:“可惜了时机。”
    “什么?什么时机?”谢宝树一头雾水。
    白歌阑收回目光,瞥了他一眼:“无甚,走吧,去八珍楼。”
    八珍楼里曼娘正做芡实。
    膨胀如石榴的子房用力掰开,滚落出红褐色的芡实,而后剥出里头的雪白鸡头米。
    而后分出一部分投入炖煮了一个时辰的高汤里,打个滚立刻捞出,与火腿丁一齐塞进鸡腿肉包里。
    白歌阑不干了:“我要吃甜口的。”
    曼娘也不恼,笑道:“好,再给你做个甜口的。”
    谢宝树从金桔口里得知了白歌阑是恒娘子的闺中好友,见她能在赌局开局前就仗义相助,心里也钦佩她的侠义。
    因而笑着搭话:“少东家,烦请给我也来一碗甜口的。”
    红豆银耳羹里飘着鸡头米,经过炖煮鸡头米变得糯糯软软,入口后鸡头米独有的清甜与沙沙的红豆沙交织在一起,各有滋味。
    白歌阑喝了两口就眯起眼睛一脸陶醉:“唔,是这个滋味!”
    谢宝树几口就将汤碗里的汤羹喝得精光,自己则忍不住吃起咸口。
    这道火腿鸡头米塞鸡腿盒子则设计精妙,鸡大腿被堪堪抽取了其中骨头,原本骨头的位置塞进去火腿丁与鸡头米。
    吃上一口,油炸过的鸡腿肉外皮酥酥脆脆,金黄色的鸡肉屑纷纷掉落。
    而内里的鸡头米和火腿则被油炸酥皮锁在里头,还是嫩生生的。
    火腿咸香鲜美,恰好将鸡头米的鲜美衬托得无比清晰。
    吃一口鲜香,再就一口清淡的鸡头米。
    又糯,又软,还有淡淡的清甜。
    酒楼一层的邓行老尝了一口鸡腿肉塞鸡头米,连连称绝。
    翁行老一脸与有荣焉:“我就说曼娘这孩子不错,能挑得起大梁!你还不信!”
    “是我老儿糊涂了!”邓行老感慨,“这一回我是输得心服口服,西湖边上商家林立,整个江南的食行厨艺世家谁不盯着?谁能想到曼娘这孩子居然月余就在西湖边上站稳了脚跟!”
    “这回啊,我真是服气了!”
    翁行老笑吟吟舀起一勺子红豆沙鸡头米羹:“认输便好,咱可说好了:以后你这酒楼的赁金可不许涨。”
    “那是自然!”邓行老梗起脖子,“非但如此我还要时常来店中学厨呢!”
    酒楼里头白歌阑也尝完了这道菜,感慨道:“曼娘可真是一双巧手,做何等菜色都能做得极致美味。”
    谢宝树则砸吧下嘴,指点曼娘:“恒娘子,我家府里有种做法,你且试一试。”
    说着便指点曼娘将嫩荷叶尖捣碎取其汁水,而后用几种草木嫩叶入馔。
    白歌阑在旁瞧得云里雾里,不住嘀咕:“你可别妄自尊大,饶是谁做的还能有曼娘所做的好?”
    不多时新的汤羹做好,浅翠色的甜汤里淡淡浮几粒雪白的鸡头米。
    调羹翻动,听得见里头的冰块琳琅作响之声,顿消暑意。
    再舀起里头汁水喝上一口,满口淡淡清新,毫无涩意。
    而更绝的是里头的鸡头米,几乎是生的,却嫩嫩的,脆脆的,满口清甜。
    即使是白歌阑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吃法比适才那两种法子毫不逊色。
    曼娘喝上一口先点头:“清新满怀,而后见鸡头米如一位君子拂柳穿竹而来,清甜淡雅,回归本味,当得上上乘。”
    谢宝树不好意思挠挠耳朵:“这是我家府上常用的法子,传了好几代人。”
    曼娘这才了然,世家大族绵延下来都会有各种讲究,光是秘不示人的食谱都能有好几本。
    当初永嘉侯府没落,食谱凋零,她自己拿着祖传的食谱一一试做菜色,才使永嘉侯府的菜式再次名震京城。
    而这些世家大族的菜谱并不能会轻易示人,恒家,比起永嘉侯府还是略输了一筹啊……
    白歌阑还当是曼娘为输给旁人菜谱而懊恼,当即出了主意:“不就是世家大族的菜谱吗?曼娘,我就能给你搜刮出两家的来!”
    见谢宝树狐疑瞧着,她不满得拍桌子:“我娘可是永寿郡主!老福王唯一在世的女儿!我爹可是……”
    她还没说完,谢宝树恍然大悟:“原来您就是老福王的外孙女!那个……”
    他机智地将话吞了下去。
    白歌阑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怎么?不敢说了?那个姑苏白家家主逐出家门的女儿,那个和浪荡游侠儿私奔的白歌阑,那个带着女儿灰溜溜无处可归的弃妇,那个害得永寿郡主与白家和离的白娘子。”
    谢宝树艰难吞了一口口水:“咕咚。”
    愕然的人是曼娘,她虽然已经知道白歌阑是老夫人女儿,却没想过她身世这般坎坷。
    曼娘前世是知道姑苏白家的,白家与钱家一样都是江南大族,永寿郡主与江南白家婚配也是在情在理。
    只不过她却从不知道白家还有这桩事,只知道白家家主娶了钱家一位旁支。
    如今想来,只怕钱家那位旁支是续弦过去的。
    她正想着其中关节,却听谢宝树惯常大咧咧的语气:“那又如何?反正你不许抢我鸡头米汤羹。”
    白歌阑一愣。
    谢宝树旋即浮现出个笑容,却狡黠挑眉:“各凭本事。”
    说着便将汤羹连托盘端起就往隔壁走。
    曼娘扶额,大声喊住他:“你今后还想不想在八珍楼吃饭了?”
    说着便要去拦住他:“白娘子快来帮忙,莫要叫他一人吞了。”
    白歌阑脸上的不安和怔忪全部消失,剩下的只有坦然。
    她吸口气,大声道:“好!”
    一时之间八珍楼上下吵吵嚷嚷,喧闹起来。
    吉祥赌坊的老板送走了几位非富即贵的贵人,却不想过两日又来了一位嬷嬷。
    那位老嬷嬷满脸横肉,恶狠狠道:“老板,我那五百两赌金你可得还给我!”
    店家仔细打量,认出这婆子就是当初下注赌恒娘子输的婆子,当即皮笑肉不笑:“您这话可说得没头没脑,天下赌坊都是愿赌服输,怎得还能有赌输了讨还赌金之说?”
    石婆子急了。
    前些天永嘉侯夫人听说有个赌局是赌那恒娘子经营一事,立即就来了兴趣。
    因而派了她去打探消息。
    当侯夫人得知内情是诸人都押恒娘子输时心情立即大好。
    当初侯夫人上门提亲被恒娘子拒绝不说,还在京城里丢了大大的面子,她自然是不盼着恒娘子好的。
    因而拿出银票命令石婆子去下了注。
    眼瞅着情势大好,人都说恒娘子要输,石婆子立即叫小厮去汇报给侯夫人知晓。
    谁知道恒娘子居然能反败为胜,赢了赌局呢?
    侯夫人是又着急又上火,连觉都没有睡好,清晨起来带着两圈黑眼圈。
    她一大早就命令石婆子去吉祥赌坊,将那银票要回来。
    若是要不回去……
    只怕石婆子也不用回去了。
    石婆子想到这里就一激灵,立即压低了声音,沉声对老板说:“老板,我可是有来头的,你若是不给我……”
    没等她说完赌坊老板就冷哼一声:“你那糊弄小孩的话就莫要拿出来胡吣!整个临安城上下多少皇亲国戚官宦子弟?谁没有来头?”
    他嗓门大些,将赌坊里那些无聊的赌客都吸引了过来。
    石婆子急得一顿脚,也顾不得什么保密之事了,恶狠狠道:“我家可是那永嘉侯府!”
    永嘉侯府?
    赌坊老板一楞,旋即爆发出一阵冷笑:“那个继母逼儿子娶平民女,儿子恩将仇报上赶着要以身相许却被嫌弃的永嘉侯府?”
    妈呀这话一说,赌徒们竖起了耳朵,一个两个都眼神激动。
    谁不知道永嘉侯府前阵子闹得事?
    如今居然能看到活生生的永嘉侯府下人,自然不想错过。
    于是七嘴八舌问起石婆子:
    “你府上那个世子可是个小白脸?”
    “你主家那侯夫人原来有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谁知背地里干着这事,长得也挺妖娆吧?”
    “平日里克扣了你的工钱不曾?”
    石婆子被诸人挤得走不动道,努力正色道:“老板这是什么话,怎得,来你家的客人都要被你泄露了身家不成?”
    “非也非也。”赌坊老板学着文人一般摇头晃脑,“是你自己说的。”
    永嘉侯府是势力大不说,可赌坊老板背后是官家舅家,自然是不畏惧这个的。
    何况他那日里既见到了成国公三少爷还见到了忠王爷,知道这赌局另一面站着的两位也是贵人。
    因而又笑道:“我们是小本买卖,只知道要愿赌服输,下注那一刻起便不得反悔。人人都输了反悔要讨走当初下的注,那天下的赌坊都别开喽!”
    赌徒们也大声嚷嚷起来:“可不是?我昨儿个输了那么多钱都捏着鼻子认了。”
    一个两个又嘲笑起永嘉侯府:“原来输不起啊!”
    石婆子老脸一红,犹自强撑:“恒娘子作弊!佯装要输害得别人下注,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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