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惹得诸人嘿嘿大笑起来。
    “人家经营得当,是咱们自己不识贵人,还有什么好说?”其中一位赌徒摇头晃脑叹息。
    他是惯常出没这赌场的熟人,前几天押了恒曼娘输,赔进去大笔银钱,因而大家也跟着帮腔起来:
    “就是!愿赌服输!”
    “也没人拦着你押恒娘子赢,是你自己不敢啊!”
    “对,当初恒娘子开了恒家酒楼满城闻名,你说我们当初怎么就不敢信她呢?”
    一个两个将话题歪到反思自己身上。
    最开始那个赌徒笑道:“听说灵应山上的道馆灵验得很,什么时候我们也去拜一拜才好!”
    赌徒哪里有不好这个的?于是诸人注意力都被转移到道馆灵验上。
    那赌徒眼中闪过一丝放心,没人知道他衣服下面挂着牧家军的名牌,王爷在京中各大教坊酒肆都安插了探子,谁能想到他居然在此时派上用场了呢。
    石婆子见诸人讨论得热火朝天无人理会自己。当即阴阳怪气瞪了赌坊老板一眼道:“走着瞧!”待她回禀了夫人,有这老板好看!
    老板却丝毫不怕,反而做出个“请”的姿势笑道:“等着呐!”
    惹得赌坊里赌徒们叽叽嘎嘎大笑起来。
    石婆子嘴上放狠话,见到侯夫人却满脸泪珠,上前便哀哀戚戚哭泣了起来:“夫人,是老奴不力,没有要来这银子。”
    “什么?!”
    侯夫人自己气得仰倒。
    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啊!
    原本以为不但能踩踏恒曼娘更能大大赚一笔,谁能想到连本金都赔了进去?!
    石婆子忙上前殷勤道:“赌坊老板将我赶了出来,还拒不归还本金。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可说了自己是永嘉侯府的?”
    石婆子眼珠子咕噜一转忙道:“说了,可老板油盐不进,还嘲笑永嘉侯府夫人算不得什么贵人……”
    这话却触及到永嘉侯夫人的逆鳞上,原来侯夫人本是续弦,向来被京里贵妇们瞧不起,而上次提亲恒娘子的事情早被人宣扬得满京城皆知。
    要面子的她当即脸红耳赤,瞪大了眼睛:“岂有此理!”
    屋漏偏遭连夜雨。
    谁知这时候却有管家求见,因着这位管家是侯爷心腹,侯夫人不得不见。
    隔着屏风,管家慢吞吞问:“老爷问夫人,如今已近夏日,可仆人们还没有单衣穿,要么穿着冬日的夹袄,要么还穿着去年的旧衣,瞧上去乱七八糟不成个样子,府中今年夏衣做得如何了?”
    侯夫人打了个激灵,强作镇定:“原来旧有的裁缝样子做得老旧,我气不过又换了一家绣坊,或许是新客,耽搁了。”
    又装模作样吩咐身边侍女:“今日便去催催那绣坊,莫要耽搁了。”
    管事心里摇摇头。
    正要踱步出来,却见世子信步走来。
    游征唇红齿白,一脸的担忧:“原不应当打扰母亲的,只是我院子里那几个小厮都说这几月的月钱也不见发下来,嚷嚷着要我贴补呢。”
    侯夫人吓了一跳。
    她挪用府里的银钱去外头放印子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若是平常也就罢了,总能收回来。
    可这次她将银钱挪去进了赌局,赌坊又拒不退还银钱,这可如何是好?
    石婆子心里一惊,见侯夫人也是面色惨白,忙补救道:“老奴斗胆插嘴,这些天冷热交替,夫人抱恙在身,无暇处置家事,或许耽搁了也是有的……”
    “哦?是吗?”游征身子前倾,似乎颇为关切继母身体,“母亲可是身上抱恙处置不了家事?儿子虽然不才,但也可分担一二。”
    听听,这哪里是关切她,是巴不得她爬不起来夺权呢!
    可当着管家的面,自然不能打场斥责了世子。不然,传到侯爷耳里又像什么话?
    侯夫人强忍着心头气,平静道:“难为世子孝顺,只不过我这是换季的老毛病不碍事,回头便叫人将银子给你拿过来。”
    游征乐呵呵道谢,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等出了侯夫人院子脸色便阴沉下来。
    他的小厮凑过去:“世子,还有旁的法子让老爷知道这厮的嘴脸。”
    游征瞧他一记:“还不快去?莫非要我求你不成?”
    先前他不屑于在后宅动手,可自打继母为难曼娘之后他便改了主意,呵,一个区区续弦,还能掀起什么波浪呢?
    第六十二章 荸荠甘蔗水
    牧倾酒也接到了消息:“有位鬼鬼祟祟的老嬷嬷去吉祥赌坊索要赎金?”
    下属应是:“非但如此, 那位嬷嬷还自称是永嘉侯府之人。”
    “哦?”牧倾酒瞳孔微动,饶有兴致,“游征那厮下注赌曼娘输?”
    “是永嘉侯夫人。并非是永嘉侯世子。”下属无端打了个寒战, 忙将自己打探的消息奉上。
    **
    “什么?”白歌阑瞪大了眼睛,“你说永嘉侯府的人居然下注五百两赌曼娘输?”
    谢宝树点点头:“那还有假?”
    “欺人太甚!一定是那个侯夫人捣的鬼!”白歌阑攥紧了手里的杯子,“三番五次逼婚污蔑曼娘的名声不说, 如今还暗地里见不得曼娘好。看我怎么去收拾他们!”
    “你先莫要慌张。”曼娘忙拦住气鼓鼓的白歌阑,“永嘉侯府不一定有那许多银钱, 是不是人冒名顶替还说不定呢。”
    “少东家怎知道永嘉侯府没钱?”谢宝树钦佩得五体投地, 一激动不留神说漏了嘴, “三哥说永嘉侯府外强中干, 这银钱的来历定然有问题, 叫恒娘子多加提防。”
    “三哥?”白歌阑嘴巴大得能塞进去个鸭蛋,“牧倾酒?他叫你来说这个?”
    谢宝树吓得一吐, 舌头完了完了,怎的说出来了?
    他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少东家, 你可什么都没听到!”
    曼娘无奈摇摇头:“是婉拒了王爷提亲又不是为着别个,倒像是我对王爷深恶痛绝一样。”
    想了想又道:“我听说过永嘉侯府虽然还有个空架子, 可内里并无多少银钱, 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而已,而永嘉侯夫人则是个续弦, 家境单薄,嫁妆匮缺, 骤然拿出五百两银子只怕是难。”
    “这消息与三哥说得差不离,少东家这消息也太灵通了些!”谢宝树颇有些激动。
    曼娘前世是永嘉侯府儿媳妇,自然清楚永嘉侯府的底细。
    可这话却不好跟外人说,只含含糊糊道:“我家是开酒楼的, 来往客人不少,自然消息也知道得多。”
    “三哥说他的人查出来永嘉侯府夫人在外私放印子钱,账本证人一应俱全,若是恒娘子有意可都送来。”
    这才是谢宝树此番来的目的。
    上次三哥当众求亲,虽然男子汉行事坦荡果断,奈何惊扰了恒娘子。
    后来听闻恒娘子被人责难,三哥又是下赌金又是暗地里查访侯府之事,为的就是保护恒娘子。
    他特意请缨前来,为的就是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白歌阑见谢宝树一脸紧张,也跟着在旁帮腔:“说起来上次那赌注也是他下的呢。啧啧啧,一挥手就拿出了六千两银子,为的就是怕你无人撑腰丢了面子。真是千金博一笑。”
    曼娘顿住。
    没想到赌注也是他下的吗?
    她自然不是个没心没肺的,牧倾酒先是在她被太后召见时于宫里安插诸人帮她解围、又是主动帮她查访侯府内幕。
    当即觉得喉头有些紧,轻轻咳嗽一声:“我收下便是。”
    永嘉侯府颜面扫地宿敌游征也会顾此失彼,对牧倾酒也是好事一桩,罢了,就当与他联手一回。
    **
    永嘉侯侯府内,侯夫人石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她早就挪用了府里用度银子拿去赌坊,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居然赌输了,如今可哪里补得上亏空?
    先前丈夫察觉府里上下衣衫未换,又有继子当众明说府里工钱克扣,让她下不来台。
    如今可要怎么才能弥补亏空?
    她出身低微能嫁入侯门做续弦本就是高攀,因而嫁妆微薄,又哪里掏得出银子来弥补?
    最终才狠心将自己的嫁妆银子归拢了一些,又将自己嫁入侯府后克扣盘剥来的银子盘点了一番,将头面首饰拿出几件去当了,这才堪堪点出来三百两银子。
    没法子,只好先将继子院里和老爷跟前仆人们的工钱和衣衫全发了。
    至于其余的便只好先拖着。
    还有二百两银子她要去哪里找?
    侯夫人思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石婆子,往吉祥赌坊去。”她攥紧了手中的侯府私章。
    待到吉祥赌坊里后,石婆子便趾高气扬提出了要求:“上回欠我的五百两赌银速速归还。”
    赌坊老板愣了一愣,半天才想起来所为何事,他嗤笑一声不予理会。
    石婆子从袖子里慢条斯理掏出一枚印信:“你可识得此物?”
    老板仔细打量了印章半天,才温吞吞道:“不知。”
    “哼,你可知此物是永嘉侯府印信?得罪了我永嘉侯府,你又算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老板不屑摇摇头:“临安城里勋贵子弟众多,遇上赌输了偷拿家里印章出来抵债的也不是没有,您还是请回。”
    “你!”
    老板嗤笑:“即便是永嘉侯本人来这里,我也是一样话,难道还能收了赌金去?”
    又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金尊玉贵的人我也见得多了,两位不然去打听下我们赌坊后面站着的人,永嘉侯自己也得罪不起,何况家中的女眷?”
    说罢冷笑一声,居然浑然不将她两人看在眼里。
    石婆子身后戴着帏帽的侯夫人眉毛紧缩,若是店家不归还,这又如何是好?
    谁知正为难间,有个戴着帏帽的女子揭开帘幕走了过来:“王三,今儿个赌什么?”
    她一抬头,瞧见了诸人,掩唇低呼一声,忙不迭行了个礼:“是奴家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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