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如何?”
    他没空说话,只边嚼边点头。
    荣清徐徐吹茶,“我记得有位客人曾和林掌柜大谈饮食之道。说梢瓜嚼不烂咽不尽,他最讨厌这种吞吞吐吐的吃食。”
    周鸿脸都憋红了,很努力地找补。
    荣清斜他一眼,不过眼纹里藏着浅浅笑意。
    周鸿等了一个多时辰仍不见人,茶都喝过两壶但总舍不得走。
    几人又谈起徐掌柜酱坊的生意是一天好似一天。资深粉丝周鸿正欲再说,身旁同窗纷纷站起来行礼。
    江霁容也拜过荣先生。
    荣清奇道,“林掌柜竟没有和你同行吗?”
    看向外面的天色,江霁容蹙眉,“先生且坐,我去迎一迎。”
    ----
    城郊一处偏僻的小院,杂草攘攘,少有人来。
    脏雪一刻前却被几道大小不一的脚印踩过,将化不化。
    屋内并不掌灯,昏暗中一妙龄女郎被紧紧缚着双手,显然是晕了过去。
    门外一人往地下吐口唾沫,蹭着热意搓搓手心,“要我说,不如先给她脸上来一道。”
    刀疤脸伸手一拦,“不可。”
    那人悻悻,看眼她的脸,一时间没再说话。莫说自己,连王爷初见她也难免出神,这女子竟和静夫人长得有□□分像。
    想起王爷所说的要全须全尾的活人,他心中似乎有些隐隐的想法。
    两人揣摩着他的意图,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这烫手山芋。
    贺知黎,是那个原主的便宜夫君。林绣继续装晕,偷听不远处的大声密谋。
    手腕被麻绳死死绑住,无法动弹。林绣试着挣脱束缚,却觉得腕间钻心的疼。
    嘶应当是流血了吧?
    她暗骂一句,干脆放弃挣扎。
    难道这就是穿书躲不过原主定律?林绣在心中无声笑一下,又觉得过于没心没肺,赶紧抿唇。
    林绣想起她刚穿来时就被山匪绑架过一次,正是书里最俗套的英雄救美桥段。不过林绣还没等到路过救下她的原男主,就趁做饭的功夫让一众大汉上吐下泻,还小小地得了笔官府的赏钱。
    这下英雄和反派掉了个。
    一回生二回熟,可惜现在并没有让她使计谋的机会。
    不远处两道目光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一个冰凉的东西架到了脖子上。
    林绣颤动眼睫,假装此刻才悠悠转醒。
    雪白的刀光堪堪掠过她头皮,刀疤贯穿整张脸,狰狞中更添可怖。
    “你是江霁容的什么人?”
    若说有关系,岂不是正中下怀。
    若说没关系,会不会立马做了刀下冤魂?
    林绣把头稍微挪得离刀口远些,努力做冥思状,半晌恍然大悟,“学士大人经常来照顾小的生意。”
    刀疤脸拧眉,柴刀转个弧度,闪着森然冷光。
    她脖颈立即渗出些细密血珠。
    刀疤脸冷笑一声,“最好同你说得那样”
    “先关着,给些水喝。”
    对上那女子欲言又止的眼神,刀疤脸嗤笑一声,“放心。若没人找来,跟了王爷岂不更好。”
    原主死得可怜,林绣接不上话,只能继续装傻。
    林绣在两人不善的目光中乖乖喝完了水,只是有一多半都“不小心”呛出去。她总疑心水里的怪味,不敢全咽下。
    “先去弄点热饭暖和暖和。”刀疤脸警惕地看了眼周围,才和同伴扬长而去。
    门被紧紧关上,二人走后,柴房更是黑暗一片。
    林绣使劲往后一挣,本该有东西顺着袖口滑到手中,此刻掌心仍空空如也。
    她的弹弓呢?
    林绣暗叫倒霉,今天换了衣服,弹弓却没带在身上。
    更糟糕的是,太阳穴跳得厉害,浑身却有种莫名的燥热。她很难不怀疑是水里有问题,只是此刻想吐也吐不出来,只能强忍着胃中翻滚。
    四下无人,林绣索性一点一点地挪,好不容易蹭到粗糙石板旁。
    身后传来钻心的疼,束缚似乎松快些。不知是手腕和绳子哪个先破了,总归有点成效,她更用力地挣。
    突然门“吱呀”声开了。
    林绣心头一颤,忙把手藏在身后闭眼装晕,心脏却是跳动得剧烈。
    完了。不会彻底交代在这了吧。
    浅淡的呼吸声笼罩住自己,林绣心一横,膝盖发力。
    没等她踢出一脚,手上的束缚却松开了。
    林绣听有个小丫头叽里咕噜说了通番邦话。
    她蓦地睁开眼,霎时间却愣住。
    “白小姐?!”
    “顺着右手一直走。”见她衣衫完整,来人松了口气,三两下给她松绑。
    “那你呢。”
    她一怔,而后摇摇头。“我自有办法。”
    林绣突然想起什么。
    利刃“嗤”声划破布面,林绣把藏在靴子侧面的薄刃小刀递给她,却又被塞回自己手中。
    “快走。”
    现在并不是说话的时候,林绣点了点头夺门而出。
    ----
    别院内。摆出的一桌子都是他爱吃的,俱散发着温热香气。
    白静疏笑着为他布菜。
    贺知黎明明看着她娇美容颜,心里却奇异般地浮起另一张脸孔。
    那个与她极为相似却又全然不同的人。
    贺知黎放下茶盏,捏捏眉心。他也不知自己今日想些什么。
    这种陌生的熟悉感,仿佛前世孽缘。
    一盅芥菜羹推到自己面前,幽幽清香窜进鼻翼,他捏起调羹。
    贺知黎总想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寒气侵肌的早上,她在街头吃一碗野菜馄饨,被烫到了嘶嘶直吸气。浑身市井气,鲜活得可爱。
    本来这种感觉逐渐被遗忘,怎知在扬州街头,竟看见两人亲密并行。江霁容何曾对人露过笑颜!
    他绝非痴情人,可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狠狠揪住他的心。
    得到一个人难,毁掉一个人却轻而易举。
    贺知黎勾唇,向她勾手,阿静却像是没看见。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指根本没动!
    调羹应声而落,贺知黎颓倒在椅子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他看到最后一个画面,是白静疏轻轻拂过自己的脸,指尖如玉温润,却透着凉意。
    “殿下,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白静疏轻轻关紧门。“殿下醉了,正在我房里休息。”
    别院本来就只有两三侍候的人,看她眼中暧昧神色,更是头都不敢抬。
    小丫鬟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此刻就走,接应的人在后门。”
    白静疏点头,迟疑了片刻才问,“那位姑娘呢?”
    “已经离开了。”小丫鬟快步跟上,似是埋怨,“不过萍水相逢,纳吉何必在意她。”
    白静疏不置可否地笑笑,望见远处绿草雪原,语调带着点点欢快,“我们该回去了。”
    第55章 雪至且归家   添些金钩海米,嫩葱蒜苗,
    天色已沉, 脏雪结冰,小路崎岖难行。
    后面不断有人追来,林绣强忍着心火, 跌跌撞撞跑了一路, 两腿直发软,几欲脱力。
    眼看就要被赶上,突然撞进个坚实的怀抱。她总算松了口气, 欣喜抬眼, 却是那个避之不及的人。
    月光像盆冷水兜头泼来。
    林绣眼前一片模糊,再没力气出声。晕倒前一刻, 只见眼前血雨剑霜统统化为齑粉。
    是梦吗?她难免迟疑。
    不知过了多久, 耳畔忽然响起萧萧风声。
    屋顶瓦破,呼呼漏着冷雨, 惨白圆月从房顶的大窟窿里照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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