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穿着一身极其朴素的道士衣服,衣服上打着补丁,尘土甚重。人又弓腰缩脖,用力抱住了秦不知的腰,生怕他跑了似的用力拽着,踮着脚仰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凑到秦不知脸上看,一双眼用力眯着,看不清,又要努力看清的模样。
    还是一个女道士。
    一个吊儿郎当的女道士。
    秦不知惊得叫出声,“你做什么?!”
    他一出声,那女道士就立即知道自己是找错了人,极快放开秦不知,扑往言照清那儿去,“大人,说好的一物换一物,您还没给我东西呢!”
    扑到半道,就被言照清持着横刀一把挡住了。好在话能顺利说完,一双干净的手巴巴张着,递到言照清眼下。
    “什么东西?”言照清困惑。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同这个女道士有过交谈。
    女道士懊恼了一声,道:“怪我,怪我,我方才见着那地府主子就吓坏了,哪儿还顾得上您?您刚才是不是收了我的东西?”
    言照清下意识抚上肚腹,那儿躺着个不得了的东西,万金难求。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是从这女道士手上拿的?
    言照清困惑,点头,如实道:“没错。”
    女道士笑道:“哎,那就对了,你方才同我拿了这样东西,是你早先同我许愿的东西,我现在拿来给你了,你是不是该……也把答应同我换的东西给我?”
    秦不知好奇看着这女道士,问言照清:“照清,你怎的认得这种人?你许给她什么了?”
    言照清没想起来,要因秦不知的话看向秦不知,被那女道士“哎呀”一声叫唤打断,没转成。
    “我答应给你什么了?”言照清持续困惑。
    那女道士笑嘻嘻的:“哎呀,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于你无害,你就说,我给你就是了。”
    说着,那双白净的手更往言照清那儿伸了一伸。
    言照清困惑得不能自已,皱着眉,好似嘴不是自己的嘴,从善如流答道:“我给你。”
    那女道士便好似接了他口中吐出的一口气似的,高高兴兴攥在拳头里头,欢欢喜喜道:“成啦成啦,这就成啦,不是什么无关要紧的东西,不过你十来天阳寿罢了,你寿命这样长,就当是多睡了几觉。成,那东西给你,我走啦!”
    说着,捧着自己那双拳头欢欣雀跃往一处走。
    秦不知莫名其妙看着那女道士弓腰缩脖又带着雀跃的背影,没走几步,她惊叫一声,好似前头有个什么妖魔鬼怪,立即惊慌失措又往他们这儿折返。
    秦不知往她惊叫的方向看去,没见着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一些富家公子哥儿趁着夜幕将落来消遣罢了。
    秦不知转头要问言照清,脑子里头却一空白。
    他要问什么来着?
    方才是有什么人?
    秦不知晃晃脑袋,又拍一拍,总觉得自己在这儿已经站了许久,好像又没有站很久,中间丢失了什么东西。
    再看言照清,眼中也有微微的困惑。
    秦不知道:“照清,你是要回府么?”
    言照清点头,“你呢?还要去找成万户么?”
    秦不知没个好气,“谁要去找她了?我跟你回言家,正巧我昨天习得了一套新刀法,我打给你看看。”
    说着就一手搭上言照清的肩,但言照清却岿然未动。
    “改天吧,不知。”言照清道,“我今夜有些事情,不能招待你。”
    秦不知错愕,他向来也不是会直接拒绝他的人。以往他,和才哥儿或是阿寿,甚至是内官陆汀带着那哑子世子李二狗去他府里的时候,他总是说有人喜欢热闹,十分欢迎他们去。今夜却不让去。
    秦不知有些讪讪的,“那你……那我明天——”
    “不知,成万户在那儿。”
    言照清老神神在,突然眼眸锐利一眯,指向侧方一个花楼的二楼。
    成全倚在窗旁,那侧身的身形分明是在躲着看的,言照清蓦地一指向她,秦不知又顺着他的指向倏地将一双眼望过来,那双眼还立即一亮,好似狗见着了骨头。任凭成全再躲,也躲不到哪儿去。
    真是晦气!
    成全尴尬,将视线撇开,这一瞥,在外头见着在巷中寻了一日的人。
    “京都府!”
    成全大喊,自二楼跃下,追着那人去。有人跟着她一同去追,三两从旁窜出来。
    秦不知跑了两步,又回头看言照清。
    “照清,我……”
    “你去吧。”言照清微微颔首。
    “那可能是李穆川的——”
    言照清转身,从巷子里头拐出去,不管顾身后的追捕。
    秦不知多看了他萧索的背影两眼,接连下了两日雪,他连个大氅都没有披,是觉得不冷,还是察觉不到冷了?
    秦不知提步追上成全,当夜里又立大功德一件,当然这是另外的话。
    巷口外头,才哥儿等着他,瞧见他出来,迎上来,道:“京都府的人在里头追细作呢。”
    言照清“嗯”了一声,翻身上马,勒住缰绳,站在原地还未急着走。
    “东西拿着了?”才哥儿又问。
    言照清迟疑了一瞬,才道:“拿着了。替我谢谢嫂子。”
    才哥儿张口欲言,但最后只是将嘴闭上了,暗里长长叹了口气,道:“这是江湖里的方术,都是骗人的把戏,你也……也不要太相信。”
    言照清点头,“我知道。”
    才哥儿还要说什么,但始终还是没有说,道了一句:“明天小年,你若是得空,来我家里喝一场,团子想你,嚷嚷着要见言叔叔呢。”
    言照清一怔。
    小年,已经这么快了吗?
    他没答应。
    才哥儿也没有逼他答应的意思,一拍他的马,叫马往前疾行。
    言照清将手伸到怀里,将那一小块布包取出,又稳妥塞到更里头。
    那东西又沉又热,他拿手捏着的时候分明没有热度,但放在他怀里,贴着他的里衣的时候,总觉得像是一块火热的炭。
    那是犀照。
    江湖里的方士说:燃犀照,可以见亡人。
    他已经找了一年了,在才哥儿的娘子的门路之下,才找到今日这一小块,叫他去听音坊取货。
    怎么取的,给了多少银子,言照清已经全不记得了。快马加鞭的只想赶快回去,将这东西点燃。
    他想阿弥。
    他想见阿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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