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没气,笑起来,“如今朕难道还敢说你的不是么?”
    两个孩子都争着她,有点小秘密也跟她说了。
    这似乎是作为母亲的优势一般,孩子们的秘密总爱跟母亲说,倒是不跟父亲说。
    阿昭长大一些之后,自然有他自己的心事了,比如现在,他就在愁一件大事。
    他发现伴读们之间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其实每个人之间都不和气,只是在他面前的时候,才显得和和气气的。
    他一回来,脱掉外头的衣裳,一张脸崩起来,“阿爹,你以前遇见这种事情吗?”
    齐殿卿好为人师的劲头就又来了,拉着阿昭到一边去说话。
    “你的伴读里面,有两个就有亲戚。”
    一个是蜀陵侯家的嫡长孙,他是阿昭的表亲,这个是有血缘的。虽然说蜀陵侯跟珺珺之间有些纠葛,这么多年并不亲近,但是折家阿明自小就进宫,跟着阿昭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看在亲戚的面子上,齐殿卿给足了他的脸面。
    所以,折家阿明在这些人里面是最不用战战兢兢讨好阿昭的。
    “一般而言,其他人都会以他为首。”
    阿昭皱起了眉头,“可是没有啊。”
    这么多年下来,从皇祖父时期,四个人就不是以阿明哥为首的。
    自然,他们也没个首。
    齐殿卿点头,“是,所以他不行。占着天时地利人和,还被人隐隐打压下去,这个人,不堪重用。”
    阿昭听了这话,却不是很赞同,阿明哥是不愿意争先,但是办事的时候,却也能办的稳。
    齐殿卿却摇头,“你是储君,将来,你会有无数的臣子臣伏在你面前,到时候,有的是人争先恐后,他这时候做出姿态来不抢不争,做给谁看?只要你不喜欢,他就要去后头。”
    他教导阿昭,“再者说,他为什么不争不抢?他想要跟其他人处成什么关系?这些,你都要是想的。”
    这种人,适合做重臣,却不适合做心腹之臣。
    四面逢迎的人不会是一个好忠臣,因为他做不到对主子专一。
    阿昭听得目瞪口呆,他想了想,发现确实是这般。虽然伴读们都不对付,但是阿明哥人缘确实是最好的那个,其他三个人争吵不涉及他的时候,都愿意听他一句劝。
    齐殿卿便教他,“你再自己想想,他为什么敢这般?”
    阿昭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因为,无论怎么样,因为他是我的表兄,我都不会弃他于不用?”
    会给足他面子?
    然后脸又白了白,“不,不是,他是有底气的,他的底气不是我的表兄,而是蜀陵侯家。”
    齐殿卿便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有错。”
    阿昭不解,“可我是储君,您是皇帝——”
    他还没有说完,齐殿卿便第一次认真严肃的跟他说了一个事情。
    “即便是储君,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们也有自己的掣肘。
    阿昭沉默了。他点点头,“梅环也有自己的辅国公府。”
    再有便是其他两个伴读,他们也有自己的家族底气。
    齐殿卿,“他们能有什么用,就看你自己想要怎么用了。”
    他道:“所以,阿爹把阿昌给你了。”
    阿昌孤身一人,除了跟紧阿昭,他别无选择。
    阿昭心里有些不自在,他跟阿昌好,是最好的兄弟,但是从阿爹的嘴里,他觉得自己跟阿昌哥之间,却已经不是那般纯粹的兄弟之情了。
    齐殿卿拍拍他的肩膀,“阿昭啊,天子,孤家寡人,你此时想要跟阿昌做兄弟,自然是好的,等你坐上朕这个位置,你若是还想跟阿昌做兄弟,朕也欣慰。”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阿昭重重的点头,“是。”
    但本来是为了四个伴读勾心斗角之事烦恼的,却没想到阿爹给他讲解了一通,让他更加愁闷了,原本的问题没解决,又添了麻烦。
    但齐殿卿已经尽兴了,他说完累的很,因刚刚让屋子里的宫女奴才都出去了,便让阿昭过来给他送点吃的。
    “桌子上的枣糕,你端来吧。”
    阿昭端过去,还给折筠雾送了针线篓子,刚送完,就听外面咚咚咚声音响起来,“阿娘,阿娘,我要沐浴。”
    热死了。
    岁安拖着自己的刀回来,将刀哐当一声扛起来放桌子上,然后就要解衣裳。
    实在是太热了!她挥刀挥了一下午,早就热的不行,要不是为了让刀更快的开刃,她也要是休息的。
    折筠雾大着肚子,奴才们没有吩咐也不敢进来,春华在外头探头探脑,齐殿卿坐在榻上脱了鞋,自然就是阿昭去。
    他一边让人送水去侧殿,一边替岁安脱外面的衣裳,“你下回也休息休息。”
    岁安朝着齐殿卿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敢,不敢。”
    齐殿卿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就是不说话。
    岁安就委屈的哼唧了一声,然后衣裳脱了一半,也不让阿昭脱了,又哐当一声,将自己的重刀扛起来,再放在地上,拖着走了。
    阿昭追上去,“我替你拿着刀?”
    岁安:“不用,我自己拖的动。”
    孩子们的声音慢慢的小了,折筠雾看齐殿卿,只见他闷笑了一声,吃了一块枣糕,修长的手指头戳了戳,将手指头上的碎屑都甩了去,道:“她真的还小。”
    再长大一些吧,如今哪里敢让她的刀开刃。
    折筠雾想想也是,这孩子的心性没定,是不敢让她的刀开刃的。
    岁安去沐浴,阿昭就等在外面,静静的看着一院子的花草出神。等岁安出来的时候,见他这般,好奇的问,“阿兄,你愁什么啊?”
    阿昭:“愁人多了,人长大了,心思就多了。”
    岁安:“是吗?那我还是个小人,我没心思。”
    但是她也好愁啊。
    她愁她的刀。
    阿爹为什么不给她开刃呢?
    阿昭就想了想,这般道:“你知道,这世上有些人是被迫拿上刀的吗?”
    岁安不懂。
    阿昭:“有些人,没办法了,才拿起了刀,这般的人,一旦有机会,便会想着放下刀。”
    “可你不同,你是主动拿起了刀,你一旦拿起来,就没有再收回去的可能。”
    他摸摸岁安的头,“阿爹虽然给你选了一条路,可是阿爹也给你留了一条不开刃的路。”
    阿昭倒是有些羡慕起岁安,“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虽然跟常人不同,但是岁安有天赋,在武学上有天赋,会成为有用的人。
    但是他不同。
    他在整个家里,也算得上平平无奇了,书算不得读最好,武更是不行。
    若不是他占了老大的名头,老大的名头,也算不得一个好储君。
    阿昭有些气馁,结果吃完了晚膳,岁安去旁边蹭阿娘了,求着她给一把开刃的匕首——她也算是知道转弯了。他本来在旁边笑着看,却被阿爹拎到了菜地里面消食。
    阿爹第一句话就是说:“如今,你懂阿爹为什么那般勤勉读书了吧?”
    阿昭啊了一句,然后呆呆了反应过来了。
    阿爹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素来勤勉,也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够聪慧?
    阿昭就笑了。
    原来阿爹跟他一样啊。
    第149章 帝王凶名   一更
    阿昭更加刻苦读书。
    折筠雾扶着肚子, 觉得齐殿卿教得不对,他才这般小,不该被教得如此自省焦虑。但齐殿卿却觉得阿昭越来越大, 已经到了该做好准备去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他是储君, 是将来的天子,他做的每一个决定, 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对天下人负责的。”
    “朕让他懂得更多, 不是为了让他自律自省,不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而是他懂得多一点,这天下的百姓, 许就是少受一些苦。”
    折筠雾被说得不敢再抱怨, 只好拼命让杨太监多做一些吃的给阿昭送过去。
    阿昭吃了一个月,脸都圆了。齐殿卿见状,笑着道:“别吃了吧?这么吃下去, 该要不讨小姑娘喜欢了。”
    阿昭脸一红,他已经懂得一些事情了。
    于是偷偷不吃肉好几天, 肚子瘪了一些才松了一口气。而朝堂上,齐殿卿惯常坐在大殿之上,忍着气,听下面的人说渝州的事情。
    渝州的事情虽然他一直说不急不急,但期间林泥成做了一次怪, 扰了他的章法,后面他又派了个林泥成同窗的官员去,结果一去两三个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每每问起, 都是一个推一个,齐殿卿沉着脸,又不能发作,简直气到心口疼。
    齐殿卿回到承明殿,突然冲着折筠雾问,“朕觉得自己已经算走得稳了……难道朕还是走的太着急了?”
    折筠雾闻言递给他一杯茶,“陛下,你心里有答案。”
    齐殿卿叹息一口气,“天下官员千千万,朕怎么就没有一个用得顺手的呢?”
    折筠雾静静的坐在一侧做针线,她如今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做针线,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所以拿着针线慢慢的摆弄,做了半天,却只行了几针。
    等到脖子不舒服,抬起头,还见皇帝陛下皱着眉,笑着道:“先用膳吧,即便是要跟那些官员生气,也要吃饱了肚子,这才有力气,不然你气恼着不吃饭,他们却大鱼大肉,这事一对比,就更气了。”
    齐殿卿大为赞同。
    他道:“朕一直想着自律严苛待己,这般后世说起朕来,也算得是一个明君,上有君臣佳话,下有帝民同心,可现在想来,这只是朕的一厢情愿。”
    “朕气得吃不下饭,反而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
    他之前一直顾忌着,想着自己刚登基,不能走太快,不能马上将世家和读书人放在自己的对面,所以即便是派人去渝州查账,也是派了林泥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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