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嬷嬷一家原本是祖母的心腹,因前些年黎氏有意与祖母抬杠,祖母手下的人也常常被打压,祖母不想牵累他人,便给余嬷嬷一家放了籍。
    因余嬷嬷是祖母的心腹的缘故,裴时语对这家人还算熟悉,她不止一次听祖母说余嬷嬷的儿子儿媳如何忠诚能干,她之前未出阁时,对这一家人的印象都很好。
    余嬷嬷的孙子余鑫之前做错了事,她为了惩罚余鑫,让余鑫独自徒步西行至千里之外的西城书院,生死不论且不能告诉家人内情。
    她从祖母让春晓传给她的话中得知,这个年轻人果然有骨气,没有对家中长辈提及这是她对他的惩罚,而是找了个很好的借口,家人都以为他立志光宗耀祖故而西行求学,都在既忐忑又兴奋地等他学成归来。
    裴时语试探着问:“余鑫可抵达西城书院了?”
    余为先是惊讶了下裴时语竟然也知道此事,但他们家将此事当喜事看待,王妃从他母亲或老夫人那里得知此事也不足为奇,他微笑着回答:“他与我们约好,每日行六十里,每十日写一封家书,我五日前收到他的家书,信中提到此行十分顺利,以他的脚程,这会应该刚在西城书院安顿下来。”
    这样倒是最好的结果。
    余鑫虽然做错了事,是目的也在救人,看在余嬷嬷的份上与他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且还愿意心甘情愿补救的份上,裴时语乐得见到这样的局面。
    离开牙行后,裴时语留了个心眼让严玄打听了下余为之前做工的那家酒楼的情况,他若能胜任,且五日后余鑫果然传来了好消息,她想请余为去醉云楼帮忙。
    毕竟,醉云楼对祖母有着特殊的意义,她不求大富大贵,稳妥是第一位。祖母之前不敢请余为去她的产业下帮工,是怕引起黎氏的觊觎,如今她有着王妃的身份,且已不如前世好拿捏,黎氏不敢去骚扰。
    若是请余为去醉云楼,冲着祖母,他也会尽心尽力。
    同余为分开后,裴时语正欲登车,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裴时语转头,却见一身甲胄的秦守池领着士兵迎面走来。
    裴时语前世对这位定国公世子没什么印象,隐隐约约见过一两面,上回随萧承渊去行宫,倒是见过他好几次,不过印象不是太深刻。
    此时秦公子如传闻般温润有礼,微笑着同她打招呼,“王妃。”
    裴时语知道他目前是御林军副统领,萧承渊的下属,也同他见了礼,“秦统领。”
    秦守池打量了裴时语及陪着她的人,客气道:“近日上京不太平,王妃要去哪里,是否需要秦某派人护送一程。”
    裴时语道不必了,但还是向秦守池道了谢,“多谢秦统领的好意。”
    在她的印象中,秦守池多数与四皇子一起出现,而四皇子与萧承渊是对手。且据萧承渊说,秦芙灵这次返回上京后,与四皇子的关系会突飞猛进,她并没有恶心萧承渊的打算。
    秦守迟没有被拒绝后的尴尬,大度地笑着:“如此,那王妃小心些。”
    裴时语颔首离开。
    今日的天气很好,出行的人也很多,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如织,裴时语心想既然出了门,干脆去醉云楼看看再回去,临时改变了主意,吩咐严玄去珠宝街。
    结果才行了几步,马车的车轴发生咔嚓一声巨响,车身狠狠震动了下,严玄的反应也很快,迅速停好马车,他平稳地声音透过车门传入车厢:“王妃稍等,属下先去检查下。”
    严玄神情严肃,望着断裂的车抽自言自语,不应该啊,出门前明明仔细检查过了的。严玄蹲下身子,目光离车轴整齐的断裂面很近,心急跳起来。不好!车轴被人动了手脚。
    正欲回到马车上,却听到周围的人群传来惊呼:“马惊了!”人群中呼叫连连,乱成了一锅粥。
    严玄抬头望去,原本乖巧在原地打响鼻的马突然像是受惊了般疯跑起来,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一时间里哭喊声惊叫声不断,他提着气施展轻功追上去,奈何总有受惊的人慌慌张张地撞向他,阻挡他的步伐。
    马车内,云绮一只手死死扯住车座,一只手紧紧抓住裴时语,拧着眉心:“王妃别怕。”
    裴时语感觉整个人都要被颠散了,心底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这是到她了吗?
    第66章 这是哪里?
    车轴断裂,马车严重失衡,可马匹仍疯跑,车内的两人被撞得东倒西歪,裴时语感觉天旋地转,眼见马上要狠狠撞上车厢,裴时语来不及惊呼,手中传来一阵大力,紧接着眼前一花,她被云绮拉着出了车厢。
    不幸的是,路上尽是慌乱的行人,她们还来不及站稳,便被混乱的人群冲散。
    裴时语试着去够云绮,但她身单力薄,不由自主地被人推挤着往前走,严玄不知道去了哪里,云绮正被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团团围住,裴时语后背冷汗涔涔,突然想起回京那日的遭遇,她被人针对了。
    云绮仍在满目焦急朝她这边张望,裴时语感觉后腰上被抵上了一个尖利之物,她骇然看向身旁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那人冷若冰霜:“不想死就别出声,否则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此事果然不简单,裴时语朝云绮的方向看了一眼,强令自己冷静下来。
    云绮正被那四人缠着脱不开身,她若执意冲向云绮那里,能不能活得到达云绮那里还未可知,且云绮得分心关注她的行踪。裴时语紧攥着拳头,哆哆嗦嗦地出声:“你要带我去哪里?”
    “别废话,往前走。”
    见那人让她朝来时的方向走,裴时语这时反倒平静了许多。
    她方才才和秦守池率领的那一小队御林军照过面,秦守池他们应该没有走远,这边动静这样大,他们不难发现这边的骚乱。且严玄在她与云绮的后方,她沿着这个方向走,说不定能与严玄遇上,总之无论是碰到御林军还是严玄,获救的希望会大很多。
    裴时语放慢了步子。
    那人似乎看清了裴时语意图,在她耳边恶狠狠地威胁她:“走快些。”
    裴时语心中一喜,看来她那个思路是对的,不管如何先拖一拖时间,为难地看向那人,娇娇弱弱地:“可我已经尽力了。”
    走了没几步,裴时语突然感觉身侧那人停了下来,裴时语踮起脚尖朝前方望去,迎面出现了一小队整齐有序的御林军,秦守池他们果然没有走远。
    裴时语悬着的心终于恢复了跳动。
    有军士站在高处,扯着嗓子安抚人群,“都停在原地,不要慌!”那浑厚的嗓音在裴时语听来仿若天籁。
    普通民众对身披甲胄的军士有着天然的敬畏,他们提着按着刀鞘出现,人群中的骚乱果然减少了许多。裴时语惊喜的发现,后腰上的那个尖利之物不见了,扭头一看,身侧的那个陌生丫鬟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摇摇欲坠的云绮。
    “你怎么了?”裴时语惊呼着扶住云绮。
    “无妨。”云绮的身子晃了下,她沉着脸晃了晃脑袋,手上多出一把巴掌大的匕首,面不改色将匕首扎入她自己的腿上。
    裴时语被云绮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疾呼起来:“你在干什么?”
    云绮的眼睛蓦然睁大,定定看着裴时语,“他们给我用了迷药,解药被抢走了,王妃放心,我有分寸。”
    裴时语这时候才发现,云绮的胳膊上昨日受伤的地方晕染了大片血迹,应该是方才与那些人争斗时伤口又裂开了,云绮靠着给她自己制造新的伤口来保持警醒。
    裴时语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脚底源源不断涌入身体里,策划这一切的人显然预谋已久,对方似乎对她很了解,知道她身旁有两个高手,有针对性地将她与他们分开。
    她不敢想象御林军没有出现的后果。
    这时人群已完全被御林军安抚下来,大街上隐隐恢复了有序的模样,裴时语紧紧扶住云绮,马路上有马车上散落的车轮与部件,仍旧没有严玄的身影,裴时语低声道:“我们走。”她此时虽然看起来平静,颤抖的手意味着她并未完全从这场意外中平复。
    许是她们二人在人群中太过大眼,裴时语发现眼前多了一道身影,又是秦守池。
    他显然也没有料到能在这里见到裴时语,面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但他很快恢复平静:“发生了何事?王妃可见到歹人的面容?”
    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且裴时语总觉得秦守池理应是四皇子一伙的,不太想将她这边发生的具体事情与秦守池说,只含糊着说不清楚。
    至于歹人的面容,她是真的说不上来,那名丫鬟的打扮太过普通,融入人群后实在难以分辨,她看向云绮,云绮同样摇头,那些人既然处心积虑制造了这一场骚乱,怎么会留下显眼的特征。
    秦守池开口:“王妃是否需要在下派人通知王爷?”
    裴时语的心绪微动,他如今在衙门里,通知他有什么用,如今最好的办法是先回王府。但此地离王府还有一段距离,且会经历一段人相对较少的地方,万一那些人潜藏在暗处再度出手。严玄不在,云绮又是这副模样,还是通知萧承渊一声稳妥些,她可不想被人掳走。
    裴时语颔首,谢了秦守池,问他:“请问附近最近的医馆在哪里?”云绮的伤势需要包扎,也需要解开迷药,等云绮恢复了,她的安全也能多一重保障。
    秦守池想了想,道:“王妃稍等,秦某与兄弟们愿意护送王妃前往。”说罢,他给领来的御林军吩咐了几句,秦守池自己点了四名御林军在原地等候,等就近租赁的马车到后,五人亲自护送裴时语与云绮前往医馆。
    等上了马车,裴时语望向脸色苍白但死命保持清醒的云绮:“现下应该安全了,你要不要先歇会?”她想过了,如今的形势之下,安国公府或许已经倒向了四皇子一方。但秦守池是萧承渊的下属,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至于出事。
    云绮又给自己扎了一刀,并顺手用血迹在马车上做了个记号,她言简意赅:“不能歇息。”
    裴时语留意到,云绮上车前趁秦守池他们不注意也偷偷在地上留下了记号,估计是以防万一,吃惊的同时不免又有许多感动,也打起了精神不敢掉以轻心。
    马车行了一阵,裴时语猛地打了个激灵,四周似乎越来越安静。她挑开车帘,发现身在一处巷子里,他们果然离开了主干道。
    随行在马车一旁的秦守池发现了裴时语,好奇地问:“王妃怎么了?”
    裴时语按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心脏,故作镇定开口:“为何不走主路?”
    秦守池的眉头抬了抬,似是很惊讶他会这样问,耐心解释:“在下见王妃的婢女伤势严重,故而让车夫抄了条近道。”
    裴时语几次抄近道都留下了不愉快的印象,如今对近道二字甚是排斥,且这里巷道交错,万一那些人去而复返呢?
    裴时语看了眼云绮,见云绮冲她点头,轻启丹唇:“倒也没有那样着急,还是回主路上去吧。”
    秦守池回答地干脆。
    他刚吩咐完车夫,车厢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裴时语再度掀开车帘衣角,看见巷子一侧的屋顶上站了十余个蒙面人。
    秦守池出声呵斥来人:“尔等何人?竟敢阻拦御林军的去路?”
    无人应答,紧接着听到几声闷哼,裴时语心下一叹,完了,她与云绮对视一眼,按住欲起身的云绮,冲她摇了摇头。裴时语默默从发间拔下一根金钗握在手里,云绮手中默默将匕首收入袖中,就势阖眼倒下。
    这些人赶在御林军的手上抢人,且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们,想来是有备而来,她手无缚鸡之力,而云绮受了伤且中了迷药,他们根本不可能在这群人手里脱身。
    只能期待王府的暗卫早日发现云绮留下的标记。
    一名蒙面男子隔了车窗冷冷看向裴时语,“王妃跟我们走一趟。”
    自接受了事实,裴时语的心里反而无比宁静,走一步算一步吧。
    她之前在大街上看到的那名丫鬟上了马车,丫鬟握着匕首朝云绮看去。
    裴时语从云袖中掏出发簪抵住喉咙,厉声呵斥道:“你若伤她性命!我立即自戕。”她看出来了,这伙人要的是活人,她们若是要她的命,早在大街上就可以动手,不必大费周折,又是威胁又是去而复返。
    云绮说了,她专门用来解迷药的解药虽被人毁了,但她留有别的解药,虽然药效有限,但等这最难熬的一个时辰过去,她会清醒很多。
    只要云绮恢复,情况会好很多。
    丫鬟冷冷看她一眼,掏出一块帕子在云绮的口鼻上捂了一阵。
    裴时语这回放心了,不得不感慨云绮有先见之明,在倒下之前在鼻孔里塞了东西,与此同时,云绮握在匕首上的手再度攥紧。
    见丫鬟朝自己看来,裴时语故作惊慌:“你要干什么?”话刚落音,鼻间涌入一股淡淡的香气。裴时语顿时感觉眼皮发沉。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心想云绮说的果然不错,那伙人既然要抓人,肯定不会让她们知道目的地如何走,应该会将她们打晕或者迷晕。云绮之前中迷药是被人突然袭击,这回她有所防备不会再中招。
    幸好她今日出门带的是云绮。
    裴时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昏暗的屋子里,正和衣躺在一间通铺上。裴时语惊得从榻上坐起,飞速打量周围的一切,待看到在一旁气定神闲的云绮,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云绮正包扎伤口,听到动静望向裴时语。
    裴时语迫不及待问她:“这是哪里?”
    “某个富户的别院,但我不知道这是哪里的别院,”云绮坦言,“我虽然没有中迷药,但那伙人看得很严,我不敢轻举妄动,大概估计了下时间,马车行驶了约半个多时辰。”
    屋子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底,屋中只有她们二人,裴时语好奇:“咱们如何到达这间屋子的?”
    云绮道:“马车抵达别院后,那伙人派了别院里的丫环和仆妇将王妃与属下扶入后院,我趁她们不备将您抢过来,就近抢了间屋子,这里应该是丫鬟歇息的后罩房。”
    裴时语了然,难怪这屋子又小又暗,唯一的窗户还开得很高。
    裴时语指着窗户问云绮:“从这里能看到什么?”
    云绮摇头:“只能看见不远处有座山。”
    “什么样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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