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说的又实在没错。
    为难之下,她一扭头重重地带上了门:“好,你够心狠。”
    长痛不短痛,她心不狠能怎么办呢?
    柔嘉看着那门外飘忽的人影久久未言语。
    内殿里
    萧凛伤口裂开之后流了不少的血,又发了高热,躺在床上汗涔涔地睡着。
    躺了许久,不知梦到了什么,他猛然睁开了眼。
    永嘉坐在床边,原本已经守的昏沉,一察觉到动静立马凑了过去:“皇兄,你醒了?”
    萧凛刚睁眼,意识一片混沌,斜着头看了片刻,一认出来那守在床边的人是永嘉,眼中的光亮瞬间黯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永嘉看着他瞬间落寞下去的眼神,心里极不是滋味,勉力挤出一个笑替他解闷:“皇兄难得生病,我可不能错过你虚弱的样子。”
    “胡闹。”萧凛低斥了一声,脸上却并不见严厉, “都成了大姑娘了,马上要出嫁了,成日里还这般不端庄。”
    “嗯。”永嘉看着他下颌的青茬和干裂的嘴唇忽然鼻尖一酸,低下了头,“等皇兄养好身体,怎么说教永嘉都行。”
    “哭什么。”萧凛动了动干裂的唇,“不过是一点小伤,养几天就好。”
    永嘉吸了吸鼻子:“我就是看皇兄一个人有些心疼,不久我也要出嫁了,往后你一个人该怎么办?”
    “有何担心的,朕是皇帝,身边那么多太医,侍女,你安心出嫁便是,不用担心朕。”萧凛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旋。
    他身边的确有很多的人,但是却没一个亲近的人。
    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枕边人,也要离他而去了。
    永嘉踌躇地看向他:“那皇兄是真的打算放手了吗?”
    萧凛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她那么喜欢谢二,朕就算强留下她又有何用?”
    “谢二?”永嘉眼中将欲滑落的泪瞬间止住,一脸困惑的看着他,“她何时喜欢上谢二了,他们从前不是都没见过吗?”
    “没见过?”萧凛皱眉,原本委顿的神情倏地又精神了起来,直起了背盯着她,“你是如何知道的?”
    永嘉一头雾水,将那日在宴会上的听闻一一说了出来:“那日宴席尚未开始的时候,我见她和谢二对视了一眼,以为他们从前是旧识便多问了一句,可她说她并不认识,也是头一回相见。我见那谢二与你从前的样子有几分相似,也多留意了两眼,谁知后来竟会突然冒出了一张圣旨……”
    如果他们是在宴会上才头一回相见,那她那晚口口声声说的喜欢的人是谁?
    那么巧,谢二和他从前又长得有些相似。
    萧凛神色忽沉,再想起她那时伤心的控诉的样子,脑海中丝丝缕缕的猜想勾连在一起,脑袋一疼,突然明白了过来。
    她那会儿声嘶力竭说喜欢的人其实是他吧。
    她不想让他毁掉的人,也是从前的他吧。
    所以,她暗中喜欢了他这么多年,他却用卑劣的手段一点点毁掉了她的喜欢,亲手毁了他们最开始所有的可能。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是他亲手把他们推向了不归路。
    原来她也不是没爱过他,而是被他一点点磨灭了爱意。
    事到如今,他如何能怪她狠心,分明是他绝情在先。
    萧凛一想到这里,心口忽然一阵剧痛。
    “皇兄,你怎么了?”永嘉见他捂着心口,慌的六神无主,连忙起身想出去,“快传太医,皇兄忽然心口疼……”
    可她刚一转身,那原本斜靠着的人一阵剧痛袭来忽然昏了过去。
    “皇兄!”
    永嘉一手撑住了他高大的身躯,满手是血,捂着他裂开的伤口手足无措:“怎么会突然这样,为什么会流了这么多血,太医呢,快过来!”
    一直守在外面的徐慎之一听见声音便立马拎着药箱冲了进来。
    刚平静下来的太极殿顿时又乱做一团,萧凛这次急火攻心,病情来的极为汹涌。
    一连数日,他烧的昏昏沉沉,意识昏沉的时候,连药都灌不进去,太极殿的太医跪了满地,战战兢兢,束手无策。
    永嘉满心懊悔,后悔不该对皇兄说这么多。
    解铃还须系铃人,永嘉咬了咬牙,又去敲了偏殿的门:“皇兄突然病重,现在连药都喝不下去,太医说再这样烧下去,情况恐怕会越来越坏,你就去看他一眼吧!”
    一门之隔,柔嘉这几日夜夜难以安眠,正执笔抄着佛经,声音仍是淡淡:“我不是太医,我去了也没用。”
    “你怎知没用?”永嘉已经急到嘴角都起了泡,声音里满是自责,“都怪我,若不是我那日多嘴跟他说了你和谢二在宴席上是头回相见的事,他也不会病成这样,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皇兄一听见就突然急火攻心了?”
    “怪不得,原来他知道了……”柔嘉喃喃地念了一句,有些失神。
    永嘉看着他们两人打哑谜的样子,心里一阵着急:“你再不去,万一皇兄真的出了事一切都来不及了,小满还小,你忍心看他没父亲吗?再说,他已经打算放手了,你便是要走,也合该给他个放手的机会。”
    他真的要放手了吗?
    柔嘉被她说的手中的笔尖不住地发颤,停顿了半晌,还是搁了笔,长长叹了口气:“最后一次。”
    终于听到她松口,永嘉破涕为笑,连忙把药碗端给了他:“那你快去,皇兄听到你的声音说不定就会清醒过来。”
    内殿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那躺在榻上的人双目紧闭,前所未有的虚弱。
    不止是面色上的苍白,更是精神上的颓丧。
    仿佛精气神被抽走了似的。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柔嘉轻声念了一句,端起了碗试图给他喂药。
    可是勺子递到了唇边,萧凛抿着唇不张开,反倒一伸手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紧紧地攥着不松手。
    手腕被他突然攥住,柔嘉手指一松,那勺子当啷一声坠了下去。
    “放手。”柔嘉小声地劝着他,“药碗要洒了。”
    可萧凛听到了久违的声音,非但不放,反而握的更紧,拧着眉一声一声叫住她别走。
    “我没走。”柔嘉试图劝着他,但他现在意识不清,全然听不懂,反而把她握的更紧。
    他一使劲,药汁洒了一地都是。
    柔嘉无奈,只好把剩余的药碗放下,静静地陪着他坐着。
    她停止了动作,萧凛握住她的手也慢慢松了下来。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默默相对着。
    他们纠缠了这么久,平时一见面不是争执便是亲密,恩恩怨怨交错在一起,鲜少有这般平静的时候。
    不知坐了多久,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柔嘉也没点灯。
    窗外的太阳已经落了山,夕阳的余晖从窗棂里一点点挪走,当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的时候,萧凛慢慢醒了过来,沉沉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
    天色已经暗了,背对着窗子,那坐着的人只剩了一团模糊的光影。
    柔嘉没想过他会忽然醒来,抽了手便要离开。
    可她刚动了一下,那躺着的人忽然干哑地问了她一句:“是永嘉吗?”
    柔嘉知晓他是认错人了,站着没动。
    萧凛没得到应声,大约是明白了,又问了一句:“她还是没来过一次吗?”
    柔嘉垂下了眼,擦着手上的药渍不吭声。
    “好,朕知道了。”
    萧凛慢慢闭上了眼,向后靠在了床头。
    柔嘉见他还是没认出来,无声地把药碗递给了他。
    萧凛这回倒是没抗拒,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饮完了药,他又合上了眼,食指抵着太阳穴一下一下地按着:“你出去吧。”
    柔嘉放下了空药碗,还是没接话。
    张德胜听见了里面的动静,领着人端着膳食进来。
    一进门,看到了久违的身影,他眼中一喜,便要掌灯。
    可柔嘉却食指抵着唇对着他摇了摇头,在一片黑暗中转身出去。
    她转身离开之后,张德胜叹了口气,才点了火烛。
    室内一亮,萧凛被灯光一刺睁开了眼,正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的远走的背影。
    他攥紧了手,才控制住自己没去追。
    直到那身影一点点消失,彻底从门里出去,萧凛紧攥的拳才慢慢松了开,合着眼朝张德胜吩咐了一句:“把请期的折子拿过来吧。”
    张德胜愣了片刻,觑了眼那远走的背影:“陛下,刚才公主已经来看您了。”
    “朕知道。”萧凛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她来了,可是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已经对她用了这么多卑劣手段,不想再毁了在她心里的最后一丝体面。
    萧凛抵着拳咳了一声:“把那折子拿来吧。”
    “是。”张德胜不得已,只好起身将那折子从层层的奏折中抽了出来,递到了他跟前。
    萧凛盯着那折子看了许久,才慢慢落下了朱笔,批了一个“准”字。
    一撇一捺滑过,到最后一笔,他往日能弯得了大弓,勒得了烈马的手腕却卸了力,手指一松,那朱笔一点点从锦被上滚了下去,划出了长长一道猩红的痕迹。
    他为她的婚期择在了腊月二十六。
    在她生辰的前一天出嫁,算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生辰礼了……
    第87章 解开(后半段已修)   为她自己活一次。……
    请期的折子已经批下来了,定在了腊月二十六。
    时值夏日,虽然距离大婚还有很久,但毕竟是公主出嫁,内务府还是早早地便操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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