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银在无数纠结中抬头,对上对方视线的刹那,心跳漏了几拍。
    月光下的谢屿川,显得尤其好看。
    他那双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眸,瞳仁漆黑,倒映着洛银失神而略微木讷的脸。
    谢屿川长着一张精明的相貌,却在笑起来时显得分外纯澈天真,洛银不知这算不算面相上天赋异禀,每一次与之相视时,他都是一副温柔的模样,可她分明见过这个人对旁人究竟有多冷淡。
    一个念头豁然而起,洛银微怔,像是拨动琴弦破了音,突兀地打破了她的焦虑。
    或许……是她想多了呢?
    或许、谢屿川并非什么也不懂。
    谢屿川突然的靠近让洛银双肩微颤,他扶在她后脑上的手并未收回,反而是一手拖着她的头,一手揽住了她的腰,将洛银搂抱,对准了她的嘴唇亲了一口。
    很快的一个吻,发出了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声“啵”。
    洛银愣住了。
    谢屿川似乎觉得亲一次不够,又垂头对着她的嘴唇亲了一下,再一下。
    响亮的声音叫洛银终于从耳尖红到了脖子,实在受不住般伸长了双手,两掌推着他的脸,把他推得远远的。
    洛银浑身似火烧般发烫,在谢屿川的眼里,只能看得见她眼睑下绯红,含羞带臊,推开他的掌心温度也很高。
    他动了动嘴唇,洛银捂着他嘴巴的手便更颤了一份,不过他没放开洛银的腰,甚至还想往下压过去再度亲吻。
    你推我往,洛银的腰都往后弯了下去,她皱眉对谢屿川道:“你别这样!”
    谢屿川眨了眨眼,显得无辜,抓开洛银的手问:“别哪样?不给我亲了吗?”
    “也不是……”洛银眼神乱飘:“就、别那样亲。”
    谢屿川顿时心情飞扬地抓着她的手递到自己的嘴边,对准了她的手心“啵”地一声亲了口,双眼弯弯,倒是体现出了他眼眸上扬的几分邪性:“别这样亲?”
    洛银弯了弯手指,嗯了声。
    谢屿川的双眼紧盯着她,别有深意,像是盯着猎物的野兽般,再度一吻落在了她的掌心。这回嘴唇微张,红色的舌尖泛着水润光泽,触碰着她的手掌,在她掌纹处画着圈圈。
    他嗓音低哑地问:“那可以这样亲吗?”
    洛银骤然如五雷轰顶,三魂七魄散去,一时间不能归位,只傻愣愣地望着对方。
    谢屿川见她没有反对,又张嘴咬在了她手腕处,那里的皮肤很嫩,稍微一用力便会留下痕迹。
    灼热的视线封闭了洛银的五感,让她除了体会手上触感的酥麻,再无其他念头。
    犹如脊骨窜上了一簇火焰,她骤然想起了那个醉酒的深夜,谢屿川便是抓着她的手,让她握住,又在她的另一只手腕上,留下了齿痕。
    场景重叠,冲撞着理智。
    洛银想:书上所言诚不欺我,食色,性也。
    洛银在食上体会了乐趣,如今又要一头栽进了色中了。
    她的喉咙发出咕咚一声,在这静谧的场合里尤为突兀。
    谢屿川听到了,也停止了对她手腕的啃咬,转而拉近了她,一吻覆盖在洛银的唇上。
    他的气息滚烫,两方交错,嘴唇彼此含着、摩擦,碾压。
    谢屿川说的话带着气音道:“你说了可以这样亲的。”
    洛银内心反驳。
    她没说!
    她只是……没有反对罢了。
    转而一想,洛银发现她好似每次都是如此,在对待谢屿川的事上态度很宽,只要未曾真正触及到她的底线,她都会以沉默来纵容。
    也许是因为洛银觉得,她如今在这世上举目无亲,身边只有谢屿川一人了,她对自己在意的人好一点,再宠一点,小过不论,无伤大雅便好了。
    但也有可能是单纯受不了谢屿川看她的眼神,单纯被美色所惑。
    谢屿川越抱越紧,紧到洛银的腰往后躺着,无可依靠,谢屿川压上来,像是一张半弯的弓,而他身体的一切变化都被察觉。
    洛银听到他喘着气道:“姐姐,张嘴。”
    一声姐姐烧断了洛银的理智,她颤抖着睫毛,才放过一丝,谢屿川便近一寸。
    唇舌纠缠,水声啧啧。
    不比那一声“啵”要好到哪儿去,更显得暧昧、缠绵、粘腻。
    洛银在快要站不住时又被他抱回了怀中,改成她半压在他的身上,海面上越来越大的风吹乱了二人的发丝,青丝交缠,金钗下挂着的首饰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谢屿川抓着洛银的手往下按,洛银只碰了一下便立刻缩回,得以喘息时有些嗔怪道:“你还真是得寸进尺。”
    “之前明明可以……”谢屿川不肯松开,隔着衣服蹭她,眼眶都有些泛红了。
    洛银瞪他一眼:“这是在海边!”
    幕天席地的,怎可做那种事?
    “那我们现在回去。”谢屿川抓着她的手便要往回走,长剑都随念而动,眼看着他便要将人打横抱起御剑而归,洛银实在无法便朝他额头上弹了一指。
    少年毛躁,胀红了眼眸。
    “此番来星岛还有旁的事要做,你别真打算拉着我回到宁玉的住处,在人家石室里行那事吧?”洛银一问,谢屿川便耷拉着双肩,像是没能啃到肉骨头的小狗,委屈得尾巴也不摇了。
    他将额头压在了洛银的肩上,闷闷道:“我们与他不太熟,别管他的事了好不好?反正不论是何缈还是红樱,他都认不出来,那条鱼的身体究竟是谁在掌控又有何所谓?”
    洛银神色一动,抬手轻轻揉了揉谢屿川的脑袋:“来都来了,且看看。”
    若真只事关宁玉,洛银的确可为可不为,可要是天光之境里当真有将谢屿川和墨安仙道的魂魄分开的方式呢?
    她或许可以救活师父,对谢屿川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你对他比对我好。”谢屿川愤愤地咬了一口她的肩膀。
    略痛,洛银嘶了一声,能忍,但还是没忍住用手扭了一下谢屿川的耳朵,扭到他站直了身体才问:“这世上,我对谁能好过你?”
    “是吗?这世上,你对我最好?”谢屿川颇为受用,下巴微抬,佯装不信。
    他的眼神早已出卖本心,洛银看出来他高兴得眼睛都弯了,心道幼稚,但还是配合道:“是,我对你最好。”
    “只对我好?”谢屿川又问。
    洛银也逗他:“那不一定,毕竟我心念苍生,至少还有灵州同门,让我算算灵州如今有多少弟子……”
    洛银的手指还没掰明白,谢屿川便有些霸道地开口:“不行,只能对我好!”
    “你这要求、啧,略强人所难了哦。”洛银为难。
    谢屿川有些焦急:“怎叫强人所难?这明明很简单!在这世上我只喜欢你,只对你好,对你最好!如同本能,再无二心,我能轻易做到,你为何不能?”
    突如其来的告白叫洛银一瞬愣怔,她心口的狂跳按捺不住,砰砰地鼓动着胸腔。
    “你……只喜欢我?”洛银捕捉到了他话中重点。
    是那种喜欢吗?
    男女之情的喜欢,而非孺慕之情。
    谢屿川慎重点头,理所应当。
    洛银失声一笑,不再逗他:“看你这般真诚,那我今后也只对你好吧……”
    海岸的风吹起一层层浪花,哗哗的水声打破了夜里的静谧,可以催眠。
    洛银就坐在沙滩上的一块礁石旁,阻挡了夜风,还能抬头看见满天星河,谢屿川躺在沙上,头枕着洛银的双腿,手指绕着她的发丝玩儿。
    洛银由他给自己编小辫,视线往远处去,海天相接的地方被月光照得尤为通亮,水面反光至天空,也将一片星河纳入。
    洛银道:“其实我娘在给我起名字时,取为‘银钱’之意,她是个商人,不太通文墨,而胡海中……他倒是饱读诗书,只是从不爱用在姓洛的人身上。”
    “后来,是师父重新给我的名字定义。”洛银回想过去,明明于她的记忆而言没过去多久,可她却有些记不起墨安仙道的模样了,只记得他与如今的宁玉一般,长着张干净年轻的面孔,更沉稳、像是能成为所有人的靠山。
    “他说洛河为我生处,银河为我归处。”洛银道:“银河于苍穹,他是盼我成仙的。”
    怀中的人没了动静,洛银垂眸看去,谢屿川的头略微歪着,面朝她的小腹,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而他手上攥着她一截头发,旁边已经编出了六、七条小辫子了。
    洛银失笑,伸手捧着谢屿川的脸,细细去看他的五官。
    手指拂过对方的眉眼,指腹滑到他的鼻尖,再到嘴唇,还能触碰到他的呼吸,越看,她的心里越似烧化的蜡,软成一滩。
    浪花一层翻过一层,眼看就要爬上洛银的鞋面,却在下一瞬停顿。
    结界阻隔了风声和浪花声,将洛银和谢屿川包裹于足够密闭的环境中,什么声音都透不进来,任何声音也泄不出去。
    洛银立刻察觉出墨安仙道的一丝灵力,触碰谢屿川脸颊的手收回,低头看向他的脸:“师父?”
    墨安仙道的声音很沉:“银儿,你怎会在瑰海?”
    洛银倒是没想到,墨安仙道一眼便看出了这里是瑰海。
    “此地临近妖界,太过危险了。”墨安仙道开口:“上次并未言尽,我本想劝你暂且远离妖界,毕竟当年之事全因妖族生出了叛徒,那人狼子野心,不仅欺骗了我,亦欺瞒了其主阿赦。”
    阿赦,是当年妖族之主的名讳——赦王,洛银听说过。
    “你……与霖是何关系?”墨安仙道似是才反应过来,此时他寄住的身躯正躺在洛银的腿上。
    可存于谢屿川身体里的毕竟只是墨安仙道的残魂,与何缈不同,他无法操纵谢屿川的身体,否则此时必会正襟危坐,怎能这般不得体。
    洛银一时处于要不要将谢屿川推开的地步,但瞧着昏沉睡去连眼睛都没睁开的谢屿川,洛银还是没动,只是低声回答墨安仙道的话:“弟子与他……彼此倾心。”
    墨安仙道像是被惊了般,迟迟没有开口。
    洛银问道:“师父可会觉得弟子离经叛道?有违师门教诲?”
    毕竟宁玉与她一般,倾心于妖,最后落得叛出师门,被人奚落嘲笑的下场。
    墨安仙道一声叹息:“这世间的妖不尽然是坏,我与霖虽无接触,但他是阿赦之子,阿赦配当勇士君子,当不会教出太差的孩子,只是……只是为师从未想过,你居然会有动心之时。”
    洛银是人,尚未渡劫成仙,洗去七情六欲,面对事事以她为先,一心一意对她的谢屿川,怎会不动心?
    即便没有那夜醉酒,与谢屿川彻底打破关系,动心也不过是早晚罢了。
    “银儿,你是灵州的弟子,更是我的徒弟,你与霖之事为你私事,师父于公,不妄论他人是非,于私,也不会干涉亲徒,只有一点我希望你记着,而今世事未平,修道界后生一落千丈,拯救苍生的担子,全系于你一人之身。”
    墨安仙道这一句话惊醒洛银:“上次弟子便没来得及问,师父说当年之事另有隐情,方才又提起了妖族叛徒,人、妖两界结契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提起过往,墨安仙道的语气不甘且悲痛:“当年妖族派使者来人界与我商谈结契,定好时日便要举行,一直留在人界的使者曾多次与我同往灵州雪山,亦与我提起过你。”
    “我?”洛银不解:“彼时我恐怕已经渡劫失败,被封于雪山之巅沉睡数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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