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嘉誉没走远,他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时间不算长,但这几年来躲避夏景辉的人,已经让他对周围的小巷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他靠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头顶刚好有一个凸起的人头雕塑,冰冷的眸子直直对着他。
    夏嘉誉看了一眼,迅速撇开视线低下头。
    他掏出手机。
    【夏嘉誉:我见到谢行之了。】
    对方很快就显示正在输入。
    【谢行之?】
    【是那个一年前抛下谢安珩的暴力狂酒鬼?你怎么样?他没打你吧?】
    【夏嘉誉:没有。】
    【那就好。】
    【夏嘉誉:我听他说,他马上要回国。】
    【???】
    【他还敢回来?他不怕谢安珩弄死他?】
    【我前天在宴会上还碰到谢安珩了,但我没敢找他说话,他跟个冷面阎王一样,我看场上也没几个人有胆子找他。】
    【夏嘉誉: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的,我就是觉得夏景辉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以为把儿子找回来就能赢过你外婆,把位置坐稳了,没想到这亲儿子看上的也是他的位子不说,还是个养不熟的,连个姓都不愿意跟他改。】
    【谢安珩当初刚被接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夏景辉真能用他这枚棋起死回生呢,现在他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再等个几年,估计谢安珩就能把他彻底架空,就夏景辉做过的那些烂事,到时候谢安珩还愿不愿意留他一条命都难说,不过他这烂人也活该。】
    【所以我说啊,你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里跑出来不算坏事,你现在不愁吃喝,不用再面对那些尔虞我诈,在欧洲过你的快活日子,也还挺好。】
    夏嘉誉耷拉着眼皮,默默看了一会儿这一段文字,敲了六个点回给对方,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蜷缩起掌心,覆上另一只手的手背。
    那里正是谢行之在酒吧里轻轻拍过的地方,仿佛还有皮肤温热的触感,温和,宁静,就像他整个人带给他的感觉一样。
    谢行之帮了他很多次,他知道。
    但是这个人看起来太过干净,也太温柔,让他自惭形秽,不自觉地想要从他身边逃离。
    夏嘉誉想到谢行之在超市里的举动,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他母亲留在夏家,多少也知道一些关于这方面的风声。
    据说夏景辉接回来的亲儿子曾经被一个年轻男人抚养,还认他做了弟弟,但这个不称职的哥哥整日酗酒,对他责罚打骂,后来更是直接把公司所有的烂摊子全部甩给了谢安珩,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夏家找到了谢安珩,危难之际帮助了他,因此谢安珩对夏景辉心怀感激,决定回到夏家。
    这是夏景辉早先放出来的版本,也是他听到的版本。
    谢安珩虽然没承认过,可他也听说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谢行之,那个人当场就被谢安珩的手下拖了出去,后来再也没在满北市出现过。
    这样想来,传言应该也不会错,谢安珩恨他恨到名字都不愿听见。
    可他见过无数虚与委蛇,一眼就能判断出来谢行之对谢安珩的想念和喜爱不是装的,加上旁边那个年轻男人说的话。
    这种程度只有长年累月亲密无间的相处才能达到。
    谢行之,真的和传闻中一样吗?
    奇怪。
    额头上突然啪嗒砸下一滴水珠。
    下雨了。
    夏嘉誉随手把它抹掉,还是放弃思考这个问题,将手插进口袋,拉起背后的帽子埋头走了。
    第33章
    满北市国际机场。
    谢行之哥哥!
    谢行之跟岑向阳刚刚走出登机通道, 迎面就看见邹渺扑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何明旭,两人脸上都笑开了花。
    我来帮你拿!邹渺自高奋勇地去提谢行之手上的袋子。
    但谢行之怎么可能让她出体力活,避开她的手:不用, 没多重。
    不把你表哥当人了是吧?岑向阳站在一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她分过来一个眼神, 佯装生气, 枉我还给你带了那么多化妆品和你要买的包包, 一会我全发到网上去卖了。
    啊,别别别!邹渺立刻殷勤地给了他一个熊抱,我最喜欢表哥啦!
    岑向阳差点被她扑倒:去去去,一边去,都多大人了还一天到晚抱抱抱的,你的东西少不了,这儿没你的事, 当心一会儿把脚崴了。
    说完看了一眼她脚下踩着的恨天高:我怎么记得当初是谁说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穿高跟鞋,也不会穿长裙烫大波浪?喜欢黑色最讨厌粉色?
    一年多时间过去,当初的高中生现在都已经毕业踏入大学了,邹渺化着精致的淡妆,何明旭也把头发做了造型。
    二人都彻底摆脱了学生时代的稚气,变化之大, 让谢行之也不禁开始更加期待见到如今的谢安珩。
    邹渺闻言吐了一下舌头:谁还没有个中二的时候嘛, 粉色怎么啦, 猛男就应该用粉色,对不对,何明旭?
    何明旭已经帮忙接过了两个大箱子, 他在前面带路, 手上都忙不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还是抽空回头点点脑袋:对!
    岑向阳脚步突然一顿。
    他悄悄戳了戳谢行之,压低声音:行之哥,我怎么感觉这小子对我家渺渺
    都上大学了,你难道也要做那些封建家长?谢行之好笑地看他。
    岑向阳抠抠脑壳,说的也是,哎,我就是有点咦,行之哥,你说谢安珩那小子会不会也有女朋友了?应该不会他不来接你,就是在忙着谈恋爱吧?
    谢行之的动作也下意识慢了一拍,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前面的邹渺就回头说:才没有呢,谢安珩现在可是咱们满北市的风云人物,他要是找女朋友,我们学校的贴吧马上就会被屠版。
    听她这么说,谢行之问:安珩这一年,过得怎么样?你们了解吗?
    应该挺好的吧。何明旭找到了他的车,打开车后盖将行李搬上去,一边答道,他拿了数学的金牌,直接被保送了满北大学,但是他还是参加了高考,又拿了个状元。
    邹渺在旁边边听边点头:他可厉害了,谢行之哥哥,他一点都没辜负你的期望!
    谢行之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去:那就好。
    那他今天怎么不来接我们?岑向阳把最后一箱行李放上去,开玩笑地挤挤眼,我都做好准备迎接围满机场的一整排豪车了,最好再来个大红毯什么的,后面举个横幅恭迎谢行之哥哥回国。
    谢行之也转过目光。
    虽然不至于像岑向阳说的那么夸张,但他也反复期待过一下飞机就能看见谢安珩,现在小孩没来,说实话心里有点意外。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何明旭皱眉摇头,可能是因为他很忙吧,说实话,从你们出国之后不久,谢安珩就好像变得特别忙,在班上也不怎么说话了,每天放学都是第一个走,从毕业到现在,除了大学开学典礼那天他上台做了个演讲,其他时间我们俩都还没见过他的人。
    嗯!邹渺也跟着附和,他后来都神神秘秘的,毕业以后就根本找不到他了,他好像把格斗馆的会员卡也给退了,现在虽然每天都能听到有人提起他,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本人了。
    这样。谢行之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唉呀,早晚都能见到的,也不用急着一时嘛,说不定谢安珩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呢。岑向阳摸摸肚子,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上面的东西也难吃,我都要饿死了,我们赶紧去吃点什么吧。
    早就知道你肯定会饿了,我订好了餐厅,就在我们家楼下,吃完还能让你们上去休息。邹渺坐到副驾驶点开导航。
    谢行之也饿着肚子,还很困倦,一行人吃了饭,干脆留在岑向阳家的客房里小憩。
    睡了还没半个小时,突然有人按门铃。
    谁啊?岑向阳出去开门。
    这动静把谢行之也吵醒了,他感觉精神恢复了许多,去盥洗室捧了一把凉水浇脸。
    行之哥!岑向阳趿拉着拖鞋飞快跑过来,我就说谢安珩那小子肯定想给你搞个大惊喜,你看!
    两张精致的邀请函递到他面前,四周烫了金边,还有淡淡的香薰味。
    他翻开一看,里面写着地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信息。
    岑向阳对他挤眉弄眼:刚刚赵致殷给我发短信了,说是谢安珩专门为你举办的接风宴。
    真的?谢行之笑起来,听到谢安珩的消息,明显整个人眼底亮了不少。
    那还能有假吗?司机都在楼下等我们了,专车接送,这服务,我先给他一个好评!岑向阳竖起大拇指,行之哥,我看你现在回去换衣服也来不及,要不先穿我的吧。
    好,谢谢。宴会当然要穿正装,谢行之没有推辞。
    他们简单收拾,到楼下一看,果然已经有一辆私家车和司机在等着。
    谢先生、岑先生。司机给他们拉开车门,恭恭敬敬地让他们坐到后座。
    岑向阳一进来就直砸舌,摸了摸材质高档的座椅:谢安珩这是真的出息了啊,这辆车,估计把我那仓库里所有的车卖了都买不起。
    我走之前应该想到的。谢行之记起他临走给谢安珩的礼物,该给他送一辆更好的。
    哎呀,行之哥,他现在有本事了就该是他买来当礼物送给你了,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呢。岑向阳对他挤挤眼。
    谢行之垂下眼帘莞尔:我哪用他给我买什么,这一年他估计辛苦了,能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嘶,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不对劲啊,谢安珩这小子变了,以前他缠着你的那样子,今天就是有天大的事儿,那也得摆在后面,肯定去机场接你。岑向阳摸摸下巴突然说。
    谢行之:那时候年纪小,现在长大懂事了,肯定是工作上的事情更重要,我有手有脚的,哪非得要接。
    那可不一样,当然是哥哥最重要。岑向阳学着谢安珩曾经黏黏糊糊的语气怪声怪气道,说完把自己笑个不停。
    他好容易消停下来,凑到前面去问司机:师傅,您知道谢安珩你们谢老板今天到底是有什么大事吗?
    谢行之也有些好奇地望向前面。
    先生,请您坐好,系好安全带。司机冷冰冰地回答,为了您的安全,我开车需要专心。
    说完竟然按一下按钮把中间的挡板给升了起来。
    岑向阳眼睛都睁大了:嘿,你这人什么态度,你知道他是谁吗?当心让你们老板知道了直接给你炒鱿鱼
    算了。谢行之把他拉回来,让人家好好开车吧,到底什么事去了就知道了。
    岑向阳撇撇嘴:他有功夫说那么一大串话,早能把我的问题解答了。
    谢行之看着前面紧闭的挡板,又望了望窗外的景色,确定行进路线没什么问题,这才靠到椅背上:他只是个司机,可能别人也不知情。
    好吧,说的也是。
    车足足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停在了海边。
    谢行之和岑向阳两人都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下来海风一吹,还真有点冷。
    我靠,大邮轮?岑向阳眼睛发亮,可以啊谢安珩这小子,够气派!
    他嘻嘻一笑:行之哥,我就说吧,他这肯定是在里面给你准备好了接风宴,故作神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虽然谢行之也猜测是这样,但他还是笑了笑,没有把话说满: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他们靠近,谢行之才看见周围停满了豪车,四周的人三三两两全是非富即贵的打扮,还都是往邮轮上面去的。
    没等他再仔细观察,面前的侍从就已经微笑着朝他们迎过来:您好,两位先生,请问有邀请函吗?
    这这这,在这呢。岑向阳伸手将衣服内袋里的小信封给掏出来。
    两张邀请函都放在他这,侍从接过来打开看了看,动作很明显一顿,随后抬头打量了一番二人,视线在谢行之脸上停留了好几秒。
    在谢行之快要疑惑的时候,他总算恢复微笑,把邀请函递还给他们:两位里面请,宴会在二楼大厅,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谢行之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他又说不上来,只能轻轻摇了摇头当是自己想多了。
    宴会大厅布置得相当奢华,这次宴会的主办者显然还没到场,谢行之带着岑向阳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他放眼望过去,在场的人少说也能见到不少眼熟的,都是满北市赫赫有名的上层人士,更有一些竟然是来自全国各地其他城市,但无一例外全是身份显赫的人。
    看来谢安珩真的如同邹渺跟何明旭所说,在这一年里成长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
    当初他花了五年时间才站到满北市的顶端,而谢安珩只用了一年就达到了。
    谢行之心里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但他也隐约有点担心,毕竟这条路他走过,其中有多么艰辛他是知道的,时间缩短这么多,那得辛苦成什么样。
    但不管怎么样,谢安珩还是做到了。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他是什么样子?这一年过去,又刚好是发育的高峰期,肯定变化非常大。
    谢行之这边还在思索,岑向阳已经把胳膊搭在椅背上,到处张望起来。
    我怎么感觉在国外待了一年,已经有点跟不上时代了。他视线转了一圈,这排场也搞得太大了吧等等,我怎么还看到了夏家的人?夏景辉?他来这里干嘛?
    不会吧,怎么谢安珩跟夏景辉站在一起??岑向阳猛地站起身。
    什么?谢行之错愣。
    夏先生,安珩啊,你们可总算到了,我算是脖子都望长咯。不远处传来阿谀奉承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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