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岑向阳显然不是个会抛下他的人: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谢行之摇摇头,自己转动轮椅打开了客厅的门。
    开门的一瞬间,凌晨的寒风袭来,吹起他的头发,但还未来得及灌进他衣领里,谢行之身上就已经披上一件厚厚的大衣。
    谢安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门口等好了,他垂着眼睫,顺带又给谢行之围了一圈羊绒围巾。
    行之哥岑向阳追出来,正看见谢安珩俯身弯腰,似是想要将谢行之从椅子上抱起来。
    后者经历了半岛酒店门前那一幕,一看到谢安珩那张脸朝他靠近就浑身不自在。
    可他听见岑向阳在背后喊,还是下意识扭头。
    就这片刻犹豫,谢行之就已经被谢安珩打横抱在了怀里。
    他僵着手,想要保持平衡,胳膊搭在谢安珩肩膀上,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你小子小心一点,你哥身上都是伤!岑向阳横眉竖目。
    谢安珩这次没反驳他的话。
    别人看不出来,近在咫尺的谢行之却见到他睫毛轻微地颤了颤,抱着他的胳膊又轻柔了一些,跟怕用点力就把他碰碎了似的。
    谢行之:
    岑向阳这时候关心存数帮倒忙,还不如刚刚那样正常抱着,这要抱不抱的,他真怕自己摔下去,又不得不使劲攀上谢安珩的肩膀。
    他于是对岑向阳勉强露出一点笑意:快回屋里去吧,晚上风冷,你穿这么少,小心感冒。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岑向阳也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没法留下谢行之了。
    冷风呼呼往大门里灌,蓦地还真让他打了个寒战,他恶狠狠地瞪着谢安珩:你给老子等着!
    又看向谢行之:行之哥,我肯定来救你,你别怕。
    被放狠话的谢安珩神情淡漠,目光从头到尾都落在怀里的人身上,对旁边的事压根不想搭理。
    他能感觉到这回的谢安珩真的和上次情况不一样了。
    谢行之嘴唇动了动,想和岑向阳解释几句,但抱着他的人已经干脆利落转身,又拉起他身上的围巾,将他整个脑袋都拢在里面避风,迅速将他放进车后座。
    车门关上,谢安珩跟司机对司机道:去医院。
    车身启动,谢行之从车窗看见依旧眼巴巴望着他们的岑向阳,连忙抓住谢安珩的胳膊:不准再为难岑家。
    谢安珩没回答。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谢行之抓着他的那只手上,又滑到他明显不能活动的腿,良久,抬起眼皮,望向他的眼眶通红。
    谢行之微微一怔。
    唔!下一秒,他就被谢安珩紧紧扣进怀里。
    后者这回力气大得出奇,仿佛要把他揉碎了融进自己的骨血,谢行之甚至被他的胳膊勒得有点疼。
    他想出声提醒,但他刚刚张嘴,声音还未发出来,忽然感觉到谢安珩在发抖。
    哥哥
    他颤声道。
    扑在他身上的人个子比他高,身量也足以把他整个人拢住,刚刚对岑向阳冷冰冰放狠话的样子说不出有多威风,而此时此刻,却脆弱得像个走丢了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小孩。
    谢行之下意识抬起手,虚虚放在谢安珩背部,想给他一些安慰。
    但谢安珩将脑袋埋进了他颈窝。
    耳鬓相贴,谢行之一个机灵。
    这时候他才发觉谢安珩的体温还有点烫,还没有完全退烧。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颈侧敏感的皮肤,几乎是立刻就勾起了他昨天的回忆。
    也是同一个位置,谢安珩对着那里亲了半天,还将他的皮肉叼进口中轻轻磨咬。
    正在他出神时,谢安珩像是终于缓过来了。
    他放开谢行之,跟那天一样跪在他身侧,仰起头:哥哥是不是还在怪我?
    谢行之努力保持镇定:怪你什么?
    他以为谢安珩要对自己昨天大逆不道的行为进行一番深刻地忏悔,结果他却只字不提,转而道:我错怪你的好心,差点害你丢了性命你回来不愿意见我,也是我应得的。
    话说得好听,心里明显不这么想,谢行之被他如怨如诉的小眼神看得心里发毛。
    不过他不提昨天的事,谢行之只能顺着他的话茬往下接: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公司前台打电话联系你,打了七八个,一个也没打通。
    谢安珩面色一僵:公司前台?什么时候?
    谢行之知道他现在敏感多疑得很,但反正他说的也是事实,他确实给公司打过电话。
    至于后面为什么不继续联系谢安珩先把眼前的情况糊弄过去再说。
    两三天前,在西坪镇用公用电话打的。谢行之道,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查,你换了手机号,我也没别的办法找你。
    果不其然,他这么信誓旦旦,谢安珩听完目光颤了颤,眼底原本那点幽幽的怨念跟放气的气球似的,倏地消了。
    对不起,哥哥谢安珩连忙伸手去掏口袋,我原先的电话卡注销了,我马上把新的告诉你。
    谢行之便也伸手打算将岑向阳送他的手机摸出来,但他刚把手放进衣兜,谢安珩突然拿了两部手机摆在他面前:我给你买了最新款,新电话卡也办好了,这两个颜色,你喜欢哪个?
    谢行之:
    两部手机是同款,也跟岑向阳刚送他的那一对黑白手机一模一样。
    换到几天前,他会毫不犹豫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然后拒绝谢安珩,免得浪费。
    但现在
    他不动声色又把手退了出来,尽可能控制住表情:白色吧。
    现在的谢安珩是以一个暗恋者的心态坐在他面前给他送礼物,还是个没了他就要死要活,玻璃心比小姑娘还敏感的暗恋者。
    他要是这样做了,恐怕好不容易被哄顺毛的人又得炸起来。
    好。事实证明他想对了,谢安珩听了之后很高兴,我知道你会喜欢白色,已经先把卡放到这部手机里了。
    对了。他弯弯眼睛,之前我和你一起买的那一套瓷碗,也是一对的,黑色和白色,你当时也选了白色,哥哥还记得吗?
    谢行之捏着手机,感觉有点绷不住了:记得。
    这小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对他有心思了??
    第55章
    满北市中心医院。
    凌晨, 所有人正困倦的时候,一楼急诊通道门口却站了一排保镖,让路过的小护士瞌睡都吓醒了。
    谢行之觉得后面跟着浩浩荡荡一大串车不像去看病,像是要打劫, 半路上就让谢安珩把车队遣散了。
    但考虑到现在几大家族斗争已经趋向于白热化, 情况非比寻常, 还是留下了一车保镖。
    谢安珩没要他们从西坪镇带回来的轮椅,当时谢行之还没有在意,只以为是轮椅占地太大,车上不好装。
    但现在车停在医院门前,他发现他不得不再次面对一个问题
    他只能被谢安珩抱下去。
    对方在他面前低眉顺目得很, 跟个久别重逢的小媳妇似的。
    哥哥小心,我帮你。说着就俯身, 双臂从他腿窝下探进去, 将他整个人拢在怀中。
    不得不说, 他这副作态,亲昵归亲昵, 到底没有像上回发高烧时那么露骨,动作倒还规规矩矩, 没有僭越。
    要不是他意外得知了谢安珩对他的真实想法,现在恐怕还会像以前一样, 以为他这副样子只是兄弟之间的尊敬。
    医院应该有备用的轮椅。谢行之提醒他。
    谢安珩脚步都不带停的, 将他打横抱起来便大步流星朝急诊通道走。
    他闻言体贴道:现在是凌晨,大家都很累, 不用那么麻烦。
    谢行之:
    进医院的这几步路也就算了, 到医院里面各个科室检查, 一个大男人, 哪能让他一直抱着?
    出了电梯,成功吸引到第三波路人上下打量的眼神时,谢行之忍耐不住了:你这样胳膊硌着我身上疼。
    谢安珩脚步一顿,垂眸看了他两三秒。
    谢行之神情自然。
    他这番话也没什么问题,抱着走何止胳膊硌着疼,颠簸颠簸的他也不舒服。
    两人之间的眼神对峙不过一瞬,谢安珩还是不情不愿地找医院借了一个新轮椅。
    从他怀里被放下来,谢行之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不用时刻警觉对方的手有没有趁机往不该挪的地方挪了。
    但谢行之又有一些疑惑。
    目前为止,谢安珩对他的行事作风跟昨天碰到的时候简直派若两人。
    谢行之被他推进电梯,看着电梯门上印出来的人影,眉头轻蹙。
    难道那天只是发烧壮胆?又或者单纯是个意外?可尽管如此,也没办法解释解安珩为什么能在他面前这样泰然自若。
    安珩。谢行之坐不住了。
    谢安珩立即俯下身来,靠近他脸侧,洗耳恭听:哥哥你说。
    身边还站着两个保镖,谢行之斟酌用词:你究竟是怎么发现我在岑向阳这里的?
    哥哥只是把手机的通话记录删掉了而已,如果这样我都发现不了,那也未免太看不起我。谢安珩掀起唇角。
    谢行之假装不解。
    谢安珩垂着的睫毛飞快扇了扇:我看了行车记录仪。
    我醒来之后发现有人叫了救护车,赵致殷说不是他做的,其他人更没有这个胆子用我的手机。他语速不疾不徐,嗓音却放低些许,而现如今,整个满北市里,撞见我神志不清又没有任何防备,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利用,也不是陷害,而是关心我性命的人也只有你了,哥哥。
    谢行之心头一紧,眸光抖了抖。
    的确。
    这种时候换了其他任何人碰到那样的情况,别说关心他死活,不趁虚而入要他的命都能算好了。
    见他皱眉沉思,面色担忧,谢安珩在谢行之身后悄悄扩大了笑意:所以我立刻检查了所有记录仪,然后就发现来找我的人是哥哥。
    他说完像是想到什么,问:那天我烧糊涂了,没对哥哥说什么吧?
    何止说什么,直接上手,甚至上嘴。
    谢安珩看他不说话,有点紧张:我当时意识不清醒,要是说了什么冒犯哥哥的话,也不是我的本意,我向你道歉,你不要往心里去,好不好?
    他在这心里七上八下了半天,感情始作俑者压根不记得,谢行之一时间心情复杂。
    谢安珩看他的脸色,更慌了:哥哥,我我又说了什么让你伤心的话吗?要不你打我吧,骂我,怎么样都行,你别生气
    没有。谢行之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更何况面对他。
    他用力闭了闭眼:你没说什么,都烧成那样了,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差不多晕过去了。
    刚好电梯门打开。
    哥哥不计前嫌,还愿意救我,我实在是
    谢行之一听见他开口就觉得不对劲,生怕他又要来一段煽情大告白,连忙打断道:楼层到了,先去检查身体,这些话回家再说。
    谢安珩一怔,眼睛弯弯:好,回家再和哥哥慢慢说。
    谢行之:
    他那句话的重点是这个吗?
    谢行之在西坪镇就已经接受过悉心治疗,被岑向阳接回家又让私人医生来看过一遍,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以医治的。
    但他没反驳谢安珩,因为他知道对方心存愧疚,就算告诉他伤已经治过了,他也还是想要眼见为实。
    更何况上一个给他治疗的人是岑向阳派来的,谢行之有预感,谢安珩听了只会更加要求他再检查一遍。
    可等到进入诊疗室,谢行之忽然想起谢安珩身上那些伤。
    他到现在为止都还有低烧没完全退,从上次见面到现在也不过半天,谢安珩明显不可能有时间去处理他身上的伤。
    更不用提他也压根就没打算过要治疗。
    这位先生,我来给您看看腿骨受伤的情况。医生跟谢安珩交谈几句,转头朝他走过来。
    他手伸到一半,谢行之将他按住:等一下。
    哥哥,这位医生经验老道,我让他仔细小心,不会弄疼你。谢安珩道。
    我不是怕他弄疼我。谢行之说着转头,指向谢安珩,先看他身上的伤。
    谢安珩先一愣,随即眼见着脸色变了变。
    这下医生懵了,站在他俩中间不知所措。
    哥哥是不是在开玩笑?谢安珩扯了一下嘴角,我身上好端端的,哪有什么伤?
    是啊,这位先生。医生也连忙帮他说话,还是让我先看看你的腿吧,他身体健康,犯不着在这治疗,如果想做体检的话,可以
    他手腕、腰腹伤得很重。谢行之不为所动,你先帮他看他腰腹的伤。
    谢安珩几秒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消失。
    谢行之也懒得再跟他打马虎眼:把你衣服脱下来。
    后者见他面色笃定,不禁眼神连续闪动,谢行之猜测他是在心里琢磨着这件事怎么被发现的。
    他看谢安珩这副吃瘪的表情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额这
    医生知道谢安珩的身份,他原本打定主意肯定站在满北市最有话语权的人这边。
    但他也是个人精,最擅长察言观色。
    谢行之和谢安珩虽然一个站一个坐,表面看上去是谢行之气势温润弱了一头,但以医生多年来看人脸色的经验,他觉得实际上这两个人里处于下风的明显是谢安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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