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珩语气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酸。
    她来房间看到你倒在地上,根本没有想到要救你,还拿手机拍你的照片,这种人,不值得哥哥再惦念她。
    谢行之精准捕捉到他话中的重要信息:拍我的照片?
    谢安珩皱起眉头:对。
    她知道你要在房间里自杀,故意等到第二天才去找你。他道,她很谨慎,怕惹上麻烦,不仅有照片,还留了一条视频,视频里你躺在地上在她进房间之前就已经断气了。
    谢行之一怔。
    他为了解自己这幅身体的情况,后续也调查过谢大宝的家境,自然知道对方从幼时开始就暗恋过一个女人。
    但很显然这个女人只把他当一个人肉提款机,对他没有半点情意,直到大学,两人连手都没拉过。
    而家人出事,谢大宝在临终之际万般绝望,最后一通电话正是打给了他的这名暗恋对象。
    不过很可惜,暗恋对象不了解事情真相,只以为谢大宝还想继续纠缠自己,在电话里没说什么好话,这也更加促使谢大宝想不开。
    但谢行之调查到这里就结束了,也没有往深处细想过,更不用说去接触这个女人。
    没想到她还来招待所里看过谢大宝,多半是得知谢大宝家人出事,怕他真的寻了短见。
    那应该是在他醒来之前,两人刚好错过。
    哥哥想起来了?谢安珩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那这些照片最后去了哪?谢行之心中一紧,被夏景辉买走了吗?
    谢安珩反倒是不太在乎的样子,还翘了翘嘴角:对,她想榨干你最后的价值,夏景辉调查你的时候碰上了她,这人便拿这条视频和你的照片换了一笔钱。
    夏景辉一向最擅长利用别人的弱点。
    而谢安珩的弱点太好找了,就是他。
    这样的资料落入夏景辉手里,必定会大作文章,以此挟持谢安珩。
    这样一来,为什么刚好他一死,谢安珩便能毫无忌惮对付夏景辉就有了解释。
    谢行之看着谢安珩,久久无法言语。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抬手捏了一把眉心,我刚出国的那两个月?
    浴缸里的水已经不太热了,谢安珩看了一眼谢行之泡得起了皱的手指尖,似乎不愿再多说,转而站起身:这些早就过去了。
    水凉了,我扶哥哥起来。
    说完取了旁边的浴巾和浴袍,又俯下身想要将谢行之抱起来。
    谢行之还有点怔忪,没第一时间想起拒绝。
    而谢安珩怕他着凉,也没有跟刚才那样毛手毛脚闹腾他,动作麻利地把他整个人往吸水巾里一裹,迅速抱离浴室。
    卧室早在他去洗澡前就已经开足了暖气,谢行之被他轻轻放在床前的软沙发上。
    我原先发生的那些事很复杂,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谢行之解释,但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他看着面前低眉顺目给他擦拭水珠的人,道:我从始至终,做任何事都只是想要保护你,绝对没有故意欺骗你害你的心思,那些都是夏景辉有意挑拨,想让你我误会。
    这样的肺腑之言,竟然响应平平。
    谢安珩嗯一声,低低道:我知道,哥哥是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爱我的人。
    他抬头对谢行之一笑:哥哥做事向来正确,不能告诉我就是有你的原因,我不会问,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伤害你,你不用担心。
    谢行之一时间陷入长久沉默。
    他以为谢安珩会想知道真相,但显然他又猜错了,这根本不是他在乎的地方。
    谢安珩在乎的是什么?
    一个小心翼翼喜欢他的人,在乎的还能是什么
    不行。
    虽然不知道这份喜欢源于哪里,但这样下去只会让谢安珩越陷越深。
    拖得越久,说开的时候伤害就越大,这样对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好处,也不是谢行之乐意看到的结果。
    等到谢安珩一路擦拭到他的脚踝,准备继续往下用毛巾包住他足尖的时候,谢行之倏地浑身一震,回神了。
    我自己来,你放下。刚刚那个瞬间,梦境中某个荒唐无比让人脑仁发麻的画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我都已经快擦完了,这点小事,我来吧,哥哥坐着就好。谢安珩被他按住手,抬头朝他眨眨眼睛。
    这张脸和这种仰慕眷恋的神情更让谢行之加大按住他手腕的力道:你往后不要再喊我哥哥。
    什么?谢安珩错愣,脸上立即浮现慌乱。
    他忽然跪上沙发,揪住他的衣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我刚刚又惹你生气了?
    谢行之:
    谢安珩:我不是有意说那个女人不好,我只是我怕她再伤害哥哥。
    跟她没关系。整个人被堵在谢安珩和狭小的沙发靠背之间,谢行之额角绷了一下。
    那我哪里没做好,哥哥告诉我,我谢安珩见他神色不对,不敢再开腔。
    这幅手足无措的小媳妇样谢行之真怕他现在揭穿,谢安珩会给他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一时间竟然有点怀念前几天那个蛮横不讲理的谢安珩,至少他能狠下心来拒绝。
    我本来就不是你哥哥,你自己也知道,为什么非得喊我哥哥?
    谢行之只能这样说。
    谢安珩嘴唇动了动,像想说什么,但目光闪烁,又耷拉着眼皮不回答。
    因为面前的人静默良久,终于道,这是我和你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谢行之:唯一的联系?
    谢安珩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蜷了蜷。
    谢行之听懂了。
    即便他知道他这个哥哥是假的,这也是他们之前唯一的纽带。
    对谢安珩来说,是真是假不重要,他就是想要一个亲密的关系,证明他和谢行之这个人之间的联系是真的。
    而只要他继续喊他哥哥,他们之间的联系就不会断。
    人之间的关系除了兄弟,还有很多种。
    谢行之忽然又有些心软,想好拒绝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变成:你也有很多朋友,不是么?不仅仅是有家人。
    朋友?谢安珩忽地抬眼,我不想做你的朋友。
    谢行之一顿:什么?
    察觉自己语气不好,谢安珩缓了缓:岑向阳是你的朋友,我不是,我跟你关系更好。
    他认认真真道:我和他不一样。
    谢行之把他这两句话在脑子里仔细品了几遍,才算是品出点不对。
    不是家人,又要比朋友亲密,还非得特殊化,那还能是什么?
    这是当他不知道,准备先潜移默化做个铺垫了。
    谢行之刚刚那点小心疼立马消散,完全懒得继续和他抠字眼:照你这样说,那岑向阳不是也和你一样喊我哥?
    谢安珩没想到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反复张嘴:我
    不管怎样,你以后都不准再叫我哥哥。谢行之一挑唇角,心道跟他玩这一套,你还嫩了点,你以后直接喊我名字。
    喊你名字谢安珩喃喃,谢行之。
    语气轻柔缱绻,差点没给他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谢行之刚要阻拦,谢安珩又放了个大招。
    可是这样好像不太礼貌。他跟衔着什么珍宝似的将这三个字在唇间反复品味,又道行之,行之我以后喊哥喊你行之,可以吗?
    谢行之已经彻底麻木了,面无表情摆摆手,随你,你爱喊什么喊什么。
    眼见着谢安珩的心情因为他一句话大起大落,转瞬便变脸,又高高兴兴把他抱到床铺上,嘴里嘀咕着要去给他冲杯热牛奶。
    谢行之在被子里穿好短裤,看他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心情就跟他的表情一样,无比复杂。
    算了。
    如今谢安珩身上还带着这么严重的伤,心理问题也没恢复,不适合跟他聊这些话题,万一又伤到他那颗小玻璃心,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躲着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谢行之靠在软枕上,长长吁出一口气。
    拒绝肯定是得拒绝的,先等这阵子风波过去吧,找个合适的机会跟他仔细讲清楚。
    现在先从拒绝那些过于亲密的举动开始,一点点把他的态度告诉谢安珩。
    谢行之想到刚刚谢安珩那副在他面前玩心眼又吃瘪的小模样,忍俊不禁。
    不就是铺垫么,他也会。
    翌日早晨。
    谢行之难得睡了个好觉,起得很早。
    他这边刚有了一点动静,卧室门就开了。
    谢安珩端了一碗肉末粥,食物的芬芳扑鼻,谢行之那几年吃惯了他的手艺,闻见味道就下意识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我带你去洗漱。谢安珩也知道他喜欢吃这些,很高兴地弯弯眼睛,把碗筷放在小桌上,推来轮椅。
    谢行之也不急这几分钟,他没等谢安珩过来,率先自己撑在床上挪进了轮椅里坐好,抬头问: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去公司吗?
    他连正装都穿好了,想必是早起给他做完早餐就打算出门的。
    我在家里留了佣人,中午之前会回来陪你一起吃饭。谢安珩道,公司只是处理一点小事,不会太忙。
    谢行之听出他言外之意就是不想让他管,眉梢一挑:怎么?还打算玩在夏家老宅那一套?
    怎么会?谢安珩一脸被冤枉,我把我的笔记本留在这里,你随便使用,密码你知道的。
    我不需要笔记本,你现在的处境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需要你老老实实把这个讲给我听。昨天玩闹归玩闹,危险还没过去,谢行之不会拎不清轻重。
    而他在半岛酒店已经亮过一次相,现在各家之间消息灵通,对手肯定很快就会知道他没死,一味躲避没有任何作用,主动出击才最保险。
    但谢安珩显然不这样想,涉及到这方面,他倒是完全没了刚才百依百顺的模样:公司的事我自己可以处理,你把伤养好,再提其他的事吧。
    说着就一转他的轮椅,推进盥洗室:你先洗漱,有什么要求随时对佣人提就好,我中午再回来陪你。
    谢行之懒得跟他在这打太极:但我如果想出门呢?
    当然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谢安珩语气温和,外面阳光很好,是该多出去转一转,我在院子里也种了些花草,随时都能喊有人推你出去。
    分明是在故意装作没听懂,但他态度又好得不行,谢行之也发不出什么火来,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
    行。谢行之知道他这块心病一时半会儿也没那么好开解,你去忙吧。
    他没有生气,谢安珩明显松了一口气,走前又仔仔细细地吩咐了一遍那些留下来照顾他的佣人和保镖,这才出门。
    谢安珩不跟他讲,谢行之就只能自己去问别人。
    他从浴室出来,吹了吹那碗粥,还有点烫嘴,便拿出那部装了他原先电话卡的手机,直接拨通了赵鸿钧的电话。
    喂?行之老弟?对方的声音明显特别激动。
    时隔一年,再次听见老朋友的声音,谢行之也心情舒畅:赵叔,是我。
    我没事,我在养伤,家里的小孩不好说话,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你有没有空来我这小楼里聚一聚?我们聊一聊。
    第57章
    谢家小洋楼。
    书房内。
    这栋房子竟然一点都没变化?赵鸿钧被谢行之邀请过来, 佣人上了茶,他俩便留在书房。
    前者四周转悠一圈,啧啧称奇:看来安珩小贤侄还是花了很大的心思。
    当初得知谢安珩加入夏家, 赵鸿钧自然第一个想法便是他不会再看得上谢行之留下来的这些东西。
    毕竟和大豪门比起来, 这点显然不够看。
    但如今好像并非如此。
    洋楼原本就附赠了一处小花园,谢行之不是爱好园艺的人, 花园基本上就拿来堆放物件了。
    时隔一年, 这一小片地被谢安珩打理得井井有条, 草木花卉郁郁葱葱,显然是下了不少心思。
    更不用说房间内部的陈设,连家具上的一些小摆件都保养得完好如初。
    这套房子我那时候跟公司一起转给他名下了,当然也得好好打理。谢行之对真正的原因心知肚明, 也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哈哈哈,你向来疼爱他,我是知道的。赵鸿钧吹了吹杯子里的烫茶,前段时间可把我吓坏了, 谢安珩也算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料想他万万也不可能对你不好, 怎么偏偏加入了夏家
    他长叹一口气:现在看啊, 是夏景辉这个生父没有半点人性,安珩小贤侄还是个清醒明白的,知道谁是真心对他好, 没让权力迷花了眼。
    谢安珩如今大肆吞占各家的产业,又俨然已经把整个夏家收入囊中,他起初加入夏家的目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赵鸿钧只需稍稍思索便能分析出来, 这小子是走的以攻代防的路线, 将敌人完全消灭, 那便也是最好的防御。
    这倒确实符合他的性子。
    赵鸿钧放下杯盏:所以你今日邀请我来,又是和他闹了什么矛盾?
    谢安珩前些时以为谢行之出事,所有人都担心他会寻短见,怎么人找回来了,又闹起脾气来?
    谢行之也无奈:也不是什么大矛盾,只是我离开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回来的时间点也不太好,出了这次车祸,他算是彻底不愿意我插手生意上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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