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落尘早已让自己放下对沧旻的情意,可如今面对面地听到他说出如此深情款款的柔情软语来,心头还是犹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疼痒难耐,泪水含在眼眶中犹如晨曦挂在花瓣上的露珠,悬而欲滴,却又倔强地不肯落地归尘。落尘不想让沧旻看到自己这般形态,以免让他看穿自己的心思,可她的异样哪怕一分一毫又如何逃得了沧旻的眼睛,见到她终于为自己落泪,而这泪不再是恨而是伤时,他心头多了一分欢喜也多了一分宽慰。
    沧旻欺近落尘的身,落尘本能地想避开,却被沧旻环手一圈便拥进怀中,落尘惊慌得不住挣扎着想将沧旻逼开,沧旻却闻着她后颈传来的淡淡桂华香气,言语轻柔,道:“就让本君抱一下你,就这一下便好,绝不会再逾矩!”
    惶恐不安的落尘突然停止了挣扎,手软绵地垂下,任由他如此地抱着自己,而泪水滑落面庞低落在铺就的草甸上,无声无息,她不知道该说甚么,却现走到如今这般境地,多说也无益,只是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顿觉这冬日的寒冷便褪去了般,可是这怀抱再温暖自己也无法伸手去相拥,只是像一尊雕刻的石像般任由他抱着,只是这座石像的心却在一点一点地坍塌,最后溃不成军。
    也不知沧旻抱了多久,落尘只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仰酸了,她怕将士瞧见终是不妥,所以哪怕沧旻再怎般留恋却也不能让他继续下去,她将沧旻推了开,退后一步,微微哽咽道:“过去的事少君若不能放下,也只会自苦,事到如今,你我终已是沧海琼山之隔,永难相依!”
    沧旻长叹了口气,凄绝一笑,“这我早已知道,你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相提?”一个伟岸骄傲如斯的人此刻变得如此的委顿,仿佛受了这世上最大的打击一般,变得没有了光华,“冬夜寒凉,你早些歇息,明日恐怕有一场硬仗!”他出了营帐,那黑色的长袍在雪地里拖出一道痕迹,绵延悠长,紧随其后,仿佛一道裂开的口子,只有等大雪覆盖,才能将它掩盖,才能让痛楚减少几分。
    营帐外是雪淅沥飘落的声音,静谧得让人如堕深海,落尘收起书简,出了营帐,看着雪落入手心,触手化为雪水,心中寥落,想着或许自己与他之间的情便如这雪一样吧,纵然来过这世间,最终也不过疏忽即逝,永远无法触及。
    心思烦乱的一夜在毛毡中的点点暖意中过去,当天一亮,便率同大军出,准备越过玉雪山,直接攻打黑穆郡。
    然而大军刚来到雪山峰顶时,却听得前锋的兵士返回禀报道:“少君,王上,不好,前面现黑穆郡的大军!”
    “他们有多少人?是谁统兵?”落尘没想到黑穆郡居然会派兵在山峰顶拦截,这倒是颇出意料。
    “兵不多,只有五千人左右,率军的是黑穆郡的世子殷昼!”前锋营的兵士回复道。
    落尘心头有些惊疑,这殷昼虽然行事狠辣,但却是个谨小慎微之辈,岂会用五千兵卒来对抗三万大军,对身旁的沧旻道:“我看这其中必有诈,不妨先退下商议再说!”
    “大军若一出见到敌军就撤退便会传遍血瀛国三城四郡,你初登王位,不能被人议论,所以哪怕有诡计也不能撤退,想他殷昼也无非是拿这五千兵士作为诱兵,让我们长驱直入,最后潜伏在雪山下的大军便会汹涌而出,所以我们歼灭这五千兵士后不可追敌,如此便不会中对方的计!”沧旻吩咐道,虽觉不能退,但是提防之心不可不防。
    落尘虽觉沧旻说得有理,但是却又隐隐觉得并非那般简单,但是对手到底藏了何阴谋诡计实是猜不透,但既然已然布下了计谋,若一味地退守也并非良策,只有迎难而上见招拆招方可破解敌军计谋!
    落尘传令下去,全军迎战,顿时三万大军齐出,朝殷昼率领的五千大军形成犄角之势,可令落尘惊奇的是,大军汹涌朝殷昼大军袭去,可对方的大军并未摆出大阵相迎,而仿佛是在请君入瓮一般等着他们往前扑。
    落尘本能地感受到危机,立刻对沧旻道:“不对,恐有计谋!”余音还未散去,却见雪地底突然冒出数不清的冰人,这些冰人手执冰刃朝落尘大军袭来。
    落尘忙召唤出凤血剑斩杀这些突然冒出的冰人,可剑一落其身,冰人碎裂成普通的冰雪,而冰人中仿佛有一缕黑色的魂气跑出,消散在雪空中。
    “这些冰人是由鬼蜮魔术凝结而成,大家小心!”落尘环顾四周,现这雪山处源源不断地冒出冰人,成千上万,数不胜数,这些冰人将落尘大军团团围住,顿时雪山顶上传来厮杀拼搏之声,而那殷昼端然乘坐在白虎背上,看着被雪魔大军层层包围的落尘大军,露出狡黠的笑容,高声长喝道:“落尘师姑,本世子给你准备的雪魔大军你可还觉得受用?要不要本世子再给你加一点料?”言罢念动咒语,顿时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地底下更是冒出了数万雪魔,齐齐朝落尘大军厮杀而去。
    这些冰人被殷昼咒术所控,冲锋陷阵丝毫无惧,倒是落尘大军顿时哀嚎遍野,鲜血满地,将那纯白的雪山染得殷红一片,仿佛落霞映照,血撒长空。
    落尘将围困自己的雪魔逼开,对沧旻道:“我去拿下这殷昼,才能破解这雪魔之咒!”随后乘坐着火凤朝殷昼袭了过去,她凤血剑一出,顿时山崩地裂,雪融地震,那殷昼身旁的兵士将殷昼护在身后,用神盾抵挡住凤血剑的剑气。
    殷昼看向落尘,更是阴鸷一笑,不直接迎击落尘,反而命大军撤退,大军听其令,迅速撤下了玉雪山,落尘想去追,却突然听得雪山轰隆隆作响,她回首朝山顶上看去,却见雪峰倒塌,万顷重的雪覆盖而下,将整个大军都覆盖下来。
    沧旻命大军迅速乘坐坐骑离开此地,然而那些雪人却不死不休地死死拽着坐骑,让坐骑无法飞入空中,士兵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雪犹如决堤之洪倾斜而下,最后掩盖入冰雪,淹没了声息。
    沧旻顾不得自身安危,一声咆哮将困缚着自己的上百个冰人震碎在地,然后飞向落尘,将围困着她的几百个冰人用十层神气一掌震碎,然后抱住落尘,想飞离此地,可是抬首一看,雪峰已崩塌到他们面前咫尺之距,想往上飞离只会葬生雪地,沧旻,见前方几百米处的雪峰腰有一洞口,他来不及多想,便抱着落尘朝那洞口飞去,然后在雪山倾倒前一刻闪身进入洞中,避过了被大雪倾覆的命运。
    而一钻入洞中,两人身子便不断地往下坠,一直坠了半盏茶才停了下来,沧旻怕落尘撞到洞底会受伤因此将她环抱住,自己背向下‘嘭’一声撞到洞底,才终于停止了下跌,而两人也顿时昏晕了过去。
    待落尘醒来时,她忙离开沧旻怀抱,撑着坐了起来,却见四周一团漆黑,她忙召唤出萤火,顿时周遭才有了光亮,俯首一看,见沧旻还自昏睡,忙度了一些灵力在他体内,沧旻才幽幽醒转,见到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落尘,心顿时安定了下来,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还是关心本君的,这让本君心中甚慰!”
    “都什么时候了却还说这些,想不到居然中了殷昼的毒计,也不知有多少兵士存活,我们又该如何出去?”落尘战了起来,四周除了石壁再无其他,想乘坐火凤冲出去,可是洞口已被上万吨重的雪层覆盖,又如何能冲得出去。
    “这次中计甚是蹊跷,一是这殷昼如何知道我们是几时到得雪峰顶,二是这雪魔看似是一种控雪术,但是这冰人中却仿佛都有一缕幽魂,是以幽魂为体冰雪为身炼造而成,所以才会有如此强大的攻击力,丝毫不弱于受过严格训练的大军!”沧旻认真分析道,对此事也颇为惊疑。
    落尘也对此心存疑窦,最初就察觉到了异样,可还是晚了一步,她本有些焦躁,但此刻必须保持冷静,顿时盘膝在地念了几遍清心咒,才让心绪宁静下来,这一冷静思索起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得理出了头绪,道:“这不是一般的咒术,而是魔族控制魔兵的魔咒之术,上次与魔族在金昭城大战中,魔族便使用过此咒术将冤魂复活成阴司之兵,而如今这殷昼操控的冰人,虽用冰雪的躯体来掩盖,但其实正如少君你所言,每个冰人体内都留有一丝魂魄,所以这必是魔族的控魂术无疑!”
    “这黑穆郡如何懂得魔族的控魂术?”沧旻心头也疑虑万千,一时也不得其解。
    落尘思前想后,才突然察觉到大战时却偏生不见无名的身影,想及此不由得背脊一凉,深深暗悔,心想若知道她存此恶念,当时就不该留她性命,如今终酿出这祸端,害得几万大军倾覆雪山,她恨得紧握双手,指甲深深嵌入骨肉,顿时鲜血顺着指节滴落下来,犹如在洞中开出了一朵一朵耀目的雪梅。
    “是她,我原本以为她只是深爱璟尧想方设法想拆散我和璟尧而已,却没想到如今她已经丧心病狂到居然置几万大军性命不顾,是我太大意了,是我又犯了曾经一样的错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当初为何说我适合为王,你说得对,我若只是天玄门一个小小的修炼的小道女,对心怀叵测之人心存仁善不过是自己吃点苦受点累,可是若成为一国之亡,若还心存仁善便只会让江山倾覆,权位更替,会让千千万万人因为我的一念存慈而葬身炼狱,我想我终是错了,我以前鄙夷龙毓晞,觉得她连自己的至亲都不怜惜,我憎恶金采妮,觉得她心太狠太自私,如今我只恨我自己,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爱的人残忍!”落尘即便极力忍着泪水,可泪水还是滑落面庞,滴落下来碾入泥土。
    沧旻看着落尘的眸子虽然含着泪,但是眼中却带着恨与悔,带着坚定与不屈,他走近落尘身前,伸手替落尘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劝解道:“为王者不是正义与仁善的典范,而是用鲜血来守护更多值得守护的人,若你的刀锋不舔血,又如何能赢得太平,以前是龙毓晞,后来是金采妮,现在是无名,哪怕你一个个地除去,以后都还有许多,前仆后继永不断绝,不是每一次你都能侥幸存活,所以你只能拔剑,才能扫荡恶鬼,哪怕因此背上恶名,也无所畏惧!”
    落尘擦干泪痕,心中坚定了下来,看着这陡峭四壁,道:“只可惜我们被困在这里,也不知如何才能出得去!”
    “总是有法子的,只要你愿意!”沧旻微微一笑,晓得和煦如风,“若能就此与你在这洞中双修,不理尘世,倒也是逍遥自在,只可惜此刻本君想留下,可身旁的人却只想离开!”
    落尘面色晕红了开,犹如雪山上的红梅,虽是清冷高傲,可劲风拂来,却也枝头颤动,跌落尘土,“这种时候少君还有心思说这些玩笑话,也不怕折了你的寿!”
    可落尘哪里知道,若沧旻留在这里,自此不再管落尘的事,便不会受到责罚,自是不会魂飞魄散,可随落尘出了这雪洞,恐怕才是命不久矣!但沧旻却也只是从容一笑,并不为忤,道:“做半神做了几百年,要说活倒也是活够了,折一点寿也无关紧要!”
    落尘面色淡了下去,不愿再接沧旻的话,撇过头背对着他,“若晚出去一刻,我不知这无名还会做出何事来,并且我若消失,军心必乱,三城四郡也定会动摇,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出去!”
    “好,就算出去这里是将你送入其他男人的怀抱,但只要你所愿往,本君义不容辞!”沧旻说得肯定,可言语中还是有淡淡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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