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银水坊里出来,班媱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对于百姓而言,这个数目过于庞大,可是对于她,也就是几个镯子的事。她没多在意,反正本金都是来自师诤言,索性把钱财也让给他就是了。
    毕竟,能让这小侯爷放在心上的恩情,可不是那么好挣的!损失个百两银子,也罢!
    她摆摆手,落得一身轻松。
    广平王府的下人刚刚点收好银两,便发现那输得精光的痦子大哥准备赖账。银水坊的伙计不是吃素的,叁两下就将这失信之徒给逮住,等待庄家发落。
    赌坊是个生财之地,最忌讳的就是敢赌不敢输。碰上这种赖账要逃的,少不了要一顿教训。
    那坐庄之人也看出来这赢家并非等闲之辈,装模作样地走了下规矩流程,打了这小子一顿,便没有再插手。等到这好赌的痦子大哥落在师诤言手里时,已经是鼻青脸肿。
    按照赌坊规矩,还不上钱,自然就是用其他相抵。他是个地痞流氓,家底空空,哪里掏得出地契田契,他不想被卸去手脚或是要了性命,便只能无奈求饶:“大爷!大爷!饶了小的吧!”
    师诤言俯瞰着他,眼神轻蔑,愠怒之际就是一脚,实实地揣在他心口上。
    那人很快就跌坐在地,开始咳嗽。然而这般痛苦肯定也抵不上那些银两,他甚至百两白银意味着什么,还是接着求饶。
    他只是被踹了一脚就哭诉不停,奶娘可是生生摔断了一只手。师诤言想到就更加气愤,懒得看他那副小人嘴脸,翻了个白眼就背身吩咐:“把人给我看好了,等下带回去给奶娘磕头!”
    下人们领命就钳住那人手臂,见状,师诤言不再多言。
    回身去看,帮了他大忙的班媱正在一个香囊摊位前把玩,没有参与他对那人的处置。他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就问她喜欢哪一个。
    班媱随手拿起一个茉莉味的:“怎么,小侯爷竟然要送我东西?我没听错吧?”
    师诤言羞红着耳朵,清了清嗓子:“你帮了我忙,我回送个礼物,理所当然。有什么好奇怪的!”
    班媱没接受他的好意,她拎着两个香囊,颇为满意地嗅了嗅,随即自己掏钱:“还是不劳小侯爷费心了,刚刚多亏了你那一笔本金,我正愁没地方花钱呢!”
    师诤言一番好意没送出去,气恼又失落。
    银水坊里走出来一个又一个赌徒,面色极端,手中皆是铜臭。他想起她刚才在赌坊的那一番作为,有些好奇,忍不住就问:“你怎么知道他在赌坊的?”
    班媱背手走着,斜眼看了看师诤言,露出贝齿:“说来也简单,小侯爷说奶娘是在东市街口被抢了钱。我没记错的话,那地方最常出现的就是好吃懒做的地痞流氓。他们呢,以抢钱为生,却从来不会考虑今后的活计,手上有多少就会花多少,花得痛快才最好!”
    “那怎么不是吃饭喝酒听戏?”
    “那你可就低估他们了!他们又不是整日吃不饱饭的流民,更不像小侯爷这么有闲情雅致。他们啊,只会想着享乐,或者把钱翻番,然后更加痛快地享乐!再者——”
    她停顿一瞬,师诤言便追问:“再者什么?”
    班媱转动眼珠,格外机灵:“再者,男人要享乐,不是嫖就是赌。大白天的,总不能去青楼吧!那不就只有来逛赌坊咯!”
    白日赌钱夜里嫖,傅九渊告诉过她,这是许多男人最大的欢愉。她记得她当时还问他,那你呢?他回答什么来着?班媱想不清楚了。
    师诤言的提问并没有随着她的思绪飘远而暂停,他捋了捋思绪,又道:“那你如何断定是这家赌坊?”
    “猜的。”班媱看着师诤言那满面的疑虑,又重复了一遍:“真是猜的。这附近就这里玩得最开,我就是带你来碰个运气!没想到真中了。”
    “那你运气真不错,前面都快输干净了,居然还能在最后一把直接回本。”师诤言想起那不可思议的场面,还有些惊心。倒不是因为那个输钱赢钱而惊心,只是她恣意下注的样子,实在令人难忘。
    “倒也不是全靠运气,还有这个。”班媱笑得灵动,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耳朵。
    师诤言一点即通,有些讶异。他确实没想到,这位名声不好的郡主能不守规矩到这个程度,惊讶之余,亦是惊喜。这位郡主,颇有些意趣!
    “你上哪儿学的?”
    “滇南府中管得严,太无聊,我跟着几个大哥打发时间,瞎摸索的。”她随口说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实话,她没说。
    当年傅九渊带着年不过十二叁的她到处赌钱,还差点砸了人家赌坊的事,不说也好。她眯了眯眼,笑得隐晦。
    师诤言以为她是想起赌局而欢快,跟着便附和:“那你这本事锻炼得真不错!日后也能教教我吗?”
    班媱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来了兴趣学这个,当真是不学好不学乖,单就学些丧志玩物。不过她没拒绝,毕竟她自己也是个同道中人,哪里有立场嘲笑别人。
    师诤言脾气虽臭,却当真有些赤子稚性。
    只是稍微帮了一个忙,他便七七八八说了一路,先前的嫌弃似乎荡然无存。甚至耐着性子将她送至距离常胜将军府不过半条街的距离,才转身告别。
    班媱顺路往前走,还没到府门口,又听见师诤言的声音。
    他小跑着过来,有些气喘:“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
    “嗯?”
    “你说他脸上长着这么大一颗痦子,按理说应当很好辨认,可是为什么在奶娘眼里,他就是那么一副平平无奇的长相呢?”
    班媱笑,微微反问一句:“长了痦子难道就不平平无奇了么?”她看着师诤言,又道:“你之前说,你奶娘是在深夜之中被抢,没有灯源,自然是很难辨认其外貌。再加上,断了手臂实在疼痛,惊慌之中,看不出特点也是正常。况且——”
    “况且?”
    “况且你想想,那赌坊之中的人,都有什么特点么?走出那个屋子,你能够仅凭面貌辨别他们刚刚赌成那样吗?很难。”班媱顿一顿:“可是他们当中确实有些人赌了一把,就散尽家财,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这也是这些平平无奇的人,犯下的事。你奶娘看不清他的面貌,也只是将那人当作一个普通的抢劫之人罢了。”
    所谓众生相,便是平凡。善恶对错,皆是平凡。
    师诤言若有所思,嘴角很快浮现出笑意。只是一日相处,他忽然有些开始欣赏起班媱了,既为她的机智聪颖,更为她的灵动通透。他笑一笑,摆手而去。
    班媱看他表情,长舒一口气。
    这一日的相陪,既到手几十两银子,还换来师诤言的冰释前嫌,当真是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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