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司有芸就染上了风寒。
    府上弥漫了好几天的呛鼻药味,正院里咳嗽声不断,一时间司有芸双手连捧起药碗的劲都没了。
    好在,有些人还算有良心。这几日谢昶可以说是衣不解带地细心照料着,连煎药喂药这种事都没半点假手于人。
    谢昶端着药碗,盛了一勺汤药在嘴边试了试温度后才小心翼翼地送到司有芸嘴边。看着司有芸一脸狰狞地喝下一碗汤药,谢昶那副虔诚的面孔透出了几分心虚。
    只有他心知肚明,司有芸的风寒绝大多数责任都在他那日升起的无用胜负欲。冰凉的水里折腾近一个时辰,也就是他这般铁打的身子骨才好命的没染上风寒。
    不过司有芸并没因他殷勤的举动多给他半个好脸。也或许是因为风寒太重,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脑子整日昏昏沉沉,也生不出什么多余的想法来。
    不过好在谢昶开的方子有效,不出叁日便止了咳。等到第五日的时候,除去面上看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外,已无大碍了。
    司有芸百无聊赖的坐在榻上,手上摆弄着前几日谢昶送来解闷的九连环。
    刚入了秋,又加上大病初愈。司有芸膝上盖着条薄绒毯子,身上还披着入冬才会拿出来的莲青斗纹鹤氅。
    虽说开着窗,可这番行头在屋里待得久了也不免会感到燥热。
    司有芸将解了许久还未解开的九连环往榻上随手一扔,刚欲解下身上的鹤氅就见那头青衣推门而入。
    司有芸一哆嗦,还以为这么快就被青衣发现了,刚欲开口解释就见青衣眉头紧皱着小跑上前道:“方才宫里来人,说太后娘娘请殿下入宫一趟。”
    握紧系带的手不禁一颤,本还不错的心情被这一句瞬间搅散。
    “殿下病才好,可是要回一句…”青衣试探地问着。
    司有芸摇摇头,思索片刻慢慢吐出一口气,“罢了,收拾一下进宫吧。”
    上一次进宫还是一个月前那回…
    司有芸踩着青砖从一片红墙中穿过,早已被遗忘的片段突然又闪过脑海。她站在长信宫外,望着那宫墙边立着的柳树深吸一口气。
    刚入秋,宫中的柳树叶便开始发黄。早前才扫过的树根,现下又积了不少落叶。
    青衣看着驻足停顿的司有芸,在一旁低声唤了身殿下。
    司有芸这才回过神来,抬脚迈入宫内。
    午时刚过,虽说天凉了些,可这个时辰到底日头还大。司有芸眯了眯眼睛,四下却没有接见的侍女,只遥遥望见一单薄的身影跪在正殿门前。
    司有芸蹙眉,上前一瞧,只见是一面生的宫女。
    像是刚行完仗责,肩头单薄的宫衣混合着血肉已看不出本身的颜色,后背弯曲着隐隐还有血水往外渗着。那积攒出的血水却没一滴落在这长信宫的青砖之上,而是顺着她的脊背一滴滴落在她那洗得泛白的裙摆之上…
    司有芸不愿再看,眼神扫过她那不断颤抖的肩头看向姗姗来迟的宫女。
    “这是犯了什么事?”
    司有芸语气淡淡,仿佛不在意般随口问道。
    “回殿下话,这个宫女打碎了太后娘娘最喜欢的凸圈纹琉璃杯。”回话的宫女垂直脑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这罚也罚过了,再怎么说让人跪在正殿门口万一叫不明所以路过的什么人看到了,倒觉得是太后娘娘苛责下人。”
    “临秋,你先带她下去上药。本宫进去见母后,会说清楚的。”
    听了后面这话,临秋才呼出一口气去搀那跪在地上的宫女。
    “还不快谢过殿下?”
    司有芸这才看清那宫女的脸,干裂的嘴唇不余一丝血丝,脸颊红肿着近乎看不清她原来的样貌。那宫女被临秋拽起,嘴巴微张着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一个音也没发出。
    虽说那宫女此刻像是能免些皮肉之苦,可司有芸心里清楚,看她那样子绝不止打碎一盏杯子那般简单。
    而她那母后,在出了气之后更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放过一个无甚地位的宫女。
    这宫中的红墙,本就是靠着无数无辜之人鲜血的日夜洗涮。
    才能永远这般鲜艳醒目。
    苏太后阖目倚着身子,自司有芸进殿之后便连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一下。
    司有芸也不吱声,习惯了一般安静地站在下首一言不发。
    直到殿外传来几声鸟叫,苏太后这才如梦初醒般睁开双眼。瞥见站在下首的司有芸,无声打量她几眼后才缓缓开口,“你的失眠之症,可是治好了?”
    没想到苏太后开口第一句是这个,司有芸先是一愣随即应是。
    苏太后嗤笑一声,“看来那小儿是有几分本事,也怪不得裕妃急着拉进宫来给哀家诊脉。”
    “谢昶进宫了?”
    司有芸猛地抬头讶然道。
    见状,苏太后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却没有意外。
    “怎么?他不能进宫?”
    “儿臣非那个意思。”司有芸说完才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只是有些讶异,母后一向身体康健,怎需他来诊脉…”
    “是啊,哀家身体康健。”苏太后捏了块果子送进口中,“所以裕妃带着他去你皇兄那给他请脉去了。”
    司有芸攥了攥拳头,今日谢昶没来府里,她还当是有什么事。谁料到是宫中早有准备把人叫了去,可她却半点音讯都没得到。
    “叫你进宫是晚间有个宴。”苏太后一顿,斟酌几番还是继续开口,“是些来觐见的外邦使臣,哀家本不愿你来赴这个宴。只是…”
    苏太后看着那双与自己没有一丝相像的双眼,最终撇开了对视的眼睛,“罢了,后殿给你备了宫装。”
    说罢摆摆手,捂住嘴别过头去在没人看得见的地方顺着胸前将欲呕出的气。
    司有芸垂下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一般默默退了出去。
    正殿外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干净的砖瓦被擦拭的干净,抬头是一群将要归巢的燕雀在四四方方的天上盘旋着。
    引路的宫女打断了司有芸的沉思,侧殿一群侍女簇拥着给她套上华丽的宫装。
    司有芸坐在镜前,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脸。只是感受到拉扯头发的力度是那般小心局促,唇瓣被点上艳红色的口脂。
    她不喜欢这个颜色,往日里府上从不会备这个颜色。可此刻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垂下眼眸,心绪徘徊在谢昶身上。
    只道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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