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元绣说今儿去县里买种了,也点点头,地跟钱都是元绣的,从前他还会觉得会不会不行,或这事儿能不能成,现在……现在家里万事都有她做主了,他能帮的上忙便觉得已经很好了。
    这花生听说要尽快种上,等看过腿回来,便去找宋庄头,他跟着一道去帮忙,别的不说,好歹能撒个种啥的。
    吃过饭,荷香跟兴安两人又点了油灯练了几个大字,如今荷香已经能认得不少字了,连带着兴安都认了不少。
    元绣这会儿才有功夫看嬷嬷捎过来的信,信中只说她当差的府上,那家小姐去年年底定了亲,今年约莫就要发嫁了,等那小姐嫁出去,她便来元绣这儿养老。
    两人交情深厚,不必说些绕弯子的话,嬷嬷是真心实意想回来养老,元绣也是真心实意想养嬷嬷的老。
    上回叫知县夫人捎去的信中便同嬷嬷说了,她买了个庄子,就等嬷嬷过来养老了。
    元绣她从前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嬷嬷教过她,也救过她,嬷嬷出宫时元绣便立过誓,若有朝一日能出宫,便养嬷嬷的老,如今真出来了,当初说的话必定算数。
    信中没提到别的,待嬷嬷过来,二人必定很有一番聊的。
    临睡前元绣又数了一遍银子,算上卖蘑菇的,自个儿这还剩五百多两银子,在有上回连捕头送过来的二百两银子子,拢共是七百多两,另十两金子还是没动,她便没算进去,这金子是留着的保命钱,看起来这钱看着多,其实算下来也不过四十亩上等田地的价。
    如此一算,元绣心里又有些忧心了,还有今儿晚上,看着兴安跟荷香后面认字,这孩子也聪慧,若是走科举的路子,兴许也能有些功名,即便小功名,能免了家中田地赋税也好。
    只是村中没有私学,别说各家的姑娘们,便是小子若是要识字,都得赶十几里路去镇上,不过双井村也没人上的起学,连吃饭都不够又哪里来的银子去上学呢。
    元绣想到了王善保,他识字,或许能办个村学,村里孩子多,七岁以下不拘男女,都去上几年学,横竖年纪小也干不得什么活计,好歹能叫孩子们识得几个大字,不至于当个睁眼瞎。
    想着想着又否了,一来她虽说于村里人有恩惠,但贸然提起此事只怕把情分都耗尽了,二来这办村学也不是一笔小钱,笔墨纸砚,再有给先生的贴补,她如今尚且不能拿出一大笔花销,三来,如今家家户户只要孩子会走路,都能安排活计,不能闲着,哪会叫孩子耽误功夫去学什么大字呢。
    最主要的还是,她想叫村里人知道,这读书识字的好处,所以这事儿不该单她一个人出钱,而是要叫大家一起将钱出了,这样家家户户才能尽心,往后也不会一有什么事儿就想到她,指望她出钱。
    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
    原打算今儿带她爹去县里看看沈夫人说的那家新开的医馆,也瞧瞧沈夫人口中那位大夫是不是真的医术精湛,没成想一早便下起了雨。
    赵大胜捂着膝盖疼得直抽气。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一章
    赵大胜其实昨儿半夜腿就疼得不行了, 一早起来李氏便给他煎了药,喝下去以后,直到这会儿腿才好了不少, 只不过今儿这医馆是没法子去了。
    雨下的总是叫人心里烦躁, 元绣穿上蓑衣出去转了一圈, 田地庄子她不用操心太多, 地里庄稼长的结结实实的,一望无际全是绿油油的麦苗,村里人无论男女老少, 见着她都打招呼,元绣也一一回应。
    杨老财自打被抓起来,他这些田地自然也没人种了,或许是去年收麦子时麦粒掉在地上,零零星星长出几棵麦苗, 更多的还是杂草。
    天渐渐热起来了, 雨点打下来已经没上个月那样冷了。地里土都被雨水浇透透的,一脚下去能踩多深。虽说尽量小心着,还是不免踩了一脚泥, 她现在这样子跟她爹也差不多, 一天不来地里转一转, 心里就空落落的,好似少了些什么。
    雨连着下了三天, 大家心里都犯愁, 再不停恐怕都成灾了,许是老天爷听见百姓心声, 才终于停了这场雨。
    赵大胜扶着腿, 一瘸一拐佝偻着背走出来, 院里还湿答答的,这几天连小毛猴子都不愿意出门,这毛猴现如今跟家养的没什么区别,除了天好的时候出去摘些果子,其他时候肚子饿了便只管伸手找元绣或者荷香要——只因家里只有元绣跟荷香愿意给它吃的,李氏是最不待见它的,回回见了都要骂。
    雨一停元绣就想着要带她爹去医馆的事儿了,上回去府城,没带些果子点心给两个孩子,因此这一趟把孩子们也给带上了。
    家里养的鸡这几日开始生蛋了,年底抓的鸡多,现在除开每天一个吃一个,余下的荷香都当宝贝似的存起来了。至于去年赶集时从牧民手里买的羊,都送到庄里养着了,如今山上草多,周管事的媳妇儿宁氏收拾果子林的时候,就顺道带去山上,叫那几头羊子自己啃草。
    家里鸡蛋攒了不少,都给荷香管着的,这一回她便是要带到县里卖掉,元绣也没拦着,鸡蛋够一家人吃就够了,她先前也讲了,这卖了多少钱都归小丫头。
    毕竟家里鸡都是荷香喂的,天天割草抓虫,生出来的蛋都个顶个的大。
    今儿十五,恰逢大集,集市上人来人往的,车都挤不进去,元绣便把车放车马驿,这是专管车马的地方,还有人喂草,一个时辰三文钱,元绣不免感叹,如今这世道,干什么都得收钱。
    等荷香宝贝似的将鸡蛋都卖掉,元绣这才带着三人先去医馆,许是这神医的名声传开了,医馆门口早排起长龙,瞧这阵仗,约莫还得等上一两个时辰,赵大胜便叫元绣先带两个孩子去买东西。他自个排着就行,元绣想着若等排上队,只怕外头集也该散了,且他们一早出门,肚子该饿了,于是她便带着两个孩子去车马驿,把车上的小马扎拿下来,好叫赵大胜坐着排队。
    荷香倒是还行,兴安从没出来赶过集,转着一双大眼睛四处看,元绣问他要不要什么东西,他也十分不好意思的摇头,什么也不肯要。
    荷香到底长了几岁,胆子大些,手里捏着早上挣得几个钱,嘴里念叨着要给爷奶姑姑弟弟买东西。
    想来想去还是停在卖大肉包的地方咽口水,虽说家里日子好过了,荷香心里还记得姑姑才回来那会儿,买了几个肉包子,十足好吃,和着葱花的肉馅儿香喷喷,再一口咬下去,油汪汪软糯糯的,荷香心里记了好久,如今走到包子铺面前,显然又想起来了。
    “给咱爷买两个,奶也买两个,姑也买两个,我跟兴安一人吃一个。”
    荷香要买东西给家里人,元绣也没拦着,有心是好事,没必要打击孩子。
    掌柜的将包子用干荷叶包了递给荷香,收了钱以后又给下一个人包包子去了,荷香看着收钱收的不停歇的手,只感叹:“我要也能开个包子铺就好了。”
    元绣摸摸她的脑袋:“等有钱了就给你开个包子铺,天天都能吃上大肉包。”
    荷香使劲点头。
    家里油盐酱醋都要添置,从东到西,逛了一圈下来东西已经差不多买齐了,西街口有个提着筐卖鹅的,元绣又买了六只,大鹅能看家护院。
    荷香又当宝贝似的把几只鹅崽子护好,现在看来,这些以后又是她负责的了。
    等买完东西大包小裹的带着往回春堂去的时候,医馆门口依旧还是一条长龙,赵大胜原本坐着的小马扎已经到了他后头那位老人身下了,这老人看着虚弱,脸色惨白,边上跟着的孩子也是一脸愁容。
    前头还有不少人,看这日头,显然已经到大中午了,几人都有些饿,只不过当着一群人的面吃东西,到底有些不大好,于是元绣带着兴安去角落里三口两口吃完包子,又去换赵大胜,顺道给赵大胜提了一句:“这都是荷香孝敬你的。”
    赵大胜也没说道,反而一脸欣慰:“咱们香儿长大了。”
    于是荷香便就手拉着她爷,两人在角落里一口接一口吃完包子。元绣则牵着兴安,继续搁那儿排着队。
    直等到日头晒人,才有个小药童在喊到赵大胜一行,喊完他们,又出去对外面的人告诉一声:“我家先生已经瞧了一上午,身子乏了,劳请各位明儿再来吧。”
    “这是规矩,里头大夫只瞧一上午,咱们也是巧了,恰好赶上了,省的还得再来一趟。”
    赵大胜跟元绣解释,边上小童示意几人噤声,他便又紧忙住嘴。
    原先排在赵大胜后头那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见今儿排不上,只好将小马扎还给元绣,元绣随手递给兴安抱着。
    一家人前后脚跟着小药童进了医馆。
    医馆里头全是药味儿,但不难闻,时不时还有草药晒干以后的香气,这味道元绣觉得熟悉,似乎曾在哪闻到过。
    坐在诊案后的大夫有些年纪,元绣看着眼熟,那大夫见小童带人来了,便抬眼一脸正色,这场面叫赵大胜不免有些心虚,有些瑟缩地向前走了几步,待小药童示意,才在诊案一侧坐下。
    “是有何疾?”这大夫虽连着瞧了一上午,却丝毫未见不耐之色。
    赵大胜有些懵,不过到底被元绣带着看了好多回大夫,这次也能回答的出来。
    “腿上有疾,早些年伤了没治,再后来一年比一年疼,如今到了阴天下雨的季节,都动弹不得。”
    那大夫竟亲自将他裤脚掀起来瞧,又摸了摸膝间落的疤,最后才是把脉一串动作做完,又在案上俯首写了几个字,方才叫赵大胜把手伸过来诊脉。
    元绣一眼不错的看着,只见那大夫摇摇头,又点点头:“旧伤积久,骨头没长好,中间留了空隙积了脓液,须刮骨救治。”
    此话说完,赵大胜身子便颤了颤:“刮……刮骨?”
    大夫又点点头,此法非一朝一夕便能好全了,今儿我只给你落针,此后逢七之日,过午时以后,你都须得来一回,费上小半年功夫,便可痊愈,你这积疾已久,即使刮完骨,往后走路还是有些跛足,另外逢阴雨天虽不至于像如今这般疼痛难忍,但还是会有些许疼痛。”
    元绣点头:“无论如何,您只管治便是。”
    有了医治的法子,其他都不是什么问题,总归那药不能一直吃。
    那大夫看元绣点头应允,便喊了一声站在一边的小药童:“去将晏儿喊来,我有事嘱咐。”
    小药童得了吩咐,便小跑着进后院喊人。
    “几位稍等,我这一把老骨头,看些症候还行,刮骨疗伤却没那把子力气,我儿医术精湛,往日我便同他错开坐堂,往后你这腿疾便交给他就是。”
    赵大胜点头,这大夫一眼便能瞧出症候,且为人也好,他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这刮骨听着他总觉得害怕,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刮他……
    一家人各想各的,待那位小大夫近至眼前,元绣才抬头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便惊到了,又低头看了一眼坐堂大夫,愈发惊的说不出话来。
    来人显然也认出她了,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许是刚刚在炮制药材,身上带着药材的味道,还有些许熟悉的香气。
    “江太医?!这……小江太医?”
    坐堂的江太医猛地抬头,许是多久没听过这称呼,一时失手,连方才写字的笔都落到地上,瞬时墨汁四溅。
    “元绣姑娘,许久不见,可还安好?早先便打听到你出宫了,不想如今在这儿见着了。”江晏言笑晏晏。
    “都好都好,只是……您二位如何在这儿?”元绣心里不知是意外还是惊喜,见着人以后开口问了这一句。
    江晏只笑笑丢下一句说来话长,便又扶起江老太医:“这位是元绣姑娘,从前在皇后……先皇后宫里当过差。”
    一说起这,元绣不免想起从前。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二章
    头回见着小江太医时, 两人年岁相仿,他是替他父亲提着药箱,去给皇后娘娘瞧病, 因拿错了银针, 便挨了老江太医好一顿教训, 皇后娘娘劝也劝不住, 小江太医当众挨了训,也气得狠了,夺门而出, 皇后娘娘怕出事,叫元绣去寻。
    恰逢中午赏了她几块芙蓉糕,为着哄小孩——虽两人年纪相仿,但她那时自认自个儿是心智成熟的大人。所以那些糕点尽数给小江太医吃了,末了还后悔好久——那些糕点她可从未尝过。
    不过她打小便自诩聪明懂事, 只将人哄回去, 邀功似的得了皇后娘娘赏,这才过了那一茬,只是不免又叫他挨老江太医了一顿训。
    元绣不曾想到, 几块糕点叫小江太医记了那么久。
    以至于后来她落难, 宫中无人敢救, 是小江太医偷偷递了几回药丸,才叫她捡回一条命, 再后来到了尚食局, 便再没见过小江太医了。
    不料如今又在丹桂县见着了,两人渊源外人自然不知道, 连老江太医也不晓得其中经过。赵大胜见元绣竟同这二位大夫相熟, 心也早就放下了。
    临走前江大夫又嘱咐, 若正吃着别的药,一律都应停了,元绣点头称是,又朝江晏点点头,二人虽有旧,眼下却不便再叙,等有空再说,她也想打听打听二位因何到了丹桂县,再一个自打立了太子以后,宫中局势如何。
    虽说如今啥也不是,但人嘛,总归是有些好奇心的。
    到底是小江太医客气,将元绣一家人送到门口,又低低嘱咐,往后再来,从巷子里头走后门进来。
    言下之意,若是再来,自不必在门口排长龙了。
    如今医术高明的大夫少,江晏早就定死了,只在上午坐堂,也是怕熬垮了身子,到时候便是想给人瞧病救命,也没那个心力。
    只不过若是有个急症的敲门,或还是会开门救治的,倘若只是为了瞧病,假意欺瞒,那往后回春堂也不会给此人瞧病了。
    人都怕有个三灾五难,所以即使医馆只开一上午,却没人敢有二话,再加之老江大夫在丹桂县好歹有些故旧,因此也没人敢来找什么麻烦。
    今儿看诊不过二十文,元绣有些好奇怎么比旁的医馆还便宜,江晏便又笑了,一侧脸上生出个笑酒窝:“本做的就是救人的买卖,家中也不缺钱财,何苦为难百姓。”
    “就送到这儿了,姑娘下回再来便是……”江晏皱眉掐指数了数日子:“便是四月十七,千万莫要忘了。”
    元绣得了嘱咐,回头一笑:“记下了,定不会忘的。”
    江晏倒被这一笑怔愣住了,片刻才缓神,不自觉追了两步,才走出没几步的元绣又一脸疑惑地回头,荷香也回头,拉了拉她姑的衣袖:“姑,这大夫咋了?”
    元绣便问:“小江大夫还有何事?”
    “无事……无事,只是想打听打听,姑娘可……可……”江晏脸通红,憋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清。
    “可什么?”元绣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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