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无事,下回来再说。”江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趁元绣还没缓神转身摸了摸脸就走了。
    荷香更奇怪了:“那大夫脸咋红成那个德行?”
    元绣也摇头表示不解,姑侄几人也没管,手拉着手回家去了,如今这腿能治,得赶紧告诉她娘,爹的腿可算能治了。
    李兰花听过开心的直掉眼泪,晚间如何欣喜自不必提。
    元绣买的花生种子还有包谷种子这几日已经用水浸过了,再加上下了雨,地里土都湿透了,种下去不几日估计就能发芽了。
    宋庄头直接就在村里请了短工帮着下了种,又将草都锄了一遍,这才一天功夫就全种完了。
    元绣又去地里看了一圈,也很是满意。
    果子林里果树开的花早就谢了,如今成了一个接一个青色的小果子挂在枝头,庄里管事的媳妇儿专管林子里的事儿,这些果子先都打了一遍,如今留下的没之前多,但这样一来,长在树上的都是最结实的,另果子一少,结出来的果子才会又大又甜。
    这都是农人的经验。
    林子里两棵樱桃树跟外面几棵红杏树最金贵,今年同样也结了不少果子,最多的是梨树,其次是苹果、石榴之类,年年都红透透的,看着最是喜庆,最主要能存的时间久。
    往年结的梨多,管事媳妇儿还会熬秋梨膏,伤风咳嗽的时候冲些喝最是管用。
    总之各处都显出一派生机。
    到了四月底,天就渐渐热起来了,虽说这时节没京里那么热,但大家也都穿的单薄了些。
    从上回赵大胜去看大夫前下了几日雨,后面都再没下雨,才种下去的花生,多亏了送庄头见天儿浇浇水,这才好生生长着,否则指不定也闷死在地里了。
    元绣问了银花婆婆,她看了星宿,又算了算,说今年风调雨顺,往年十天八天不下雨也正常,叫元绣不必忧心,再不然后山水库里也有不少水,庄上地全都浇一遍也是够的。
    元绣本就是头回跟田地打交道,一时有些急,听了银花婆婆的话,心里已然好了很多。
    因为大夫说要刮骨,所以这几日都不准赵大胜下地,他也急得不行,这腿治起来得大半年,难不成一直不能下地。
    李兰花听他这样说就要骂,骂他不好生治病,不将元绣的银子当钱。
    赵大胜也只有听到这话才安生,但总归还是闲不下来,后院兴的几块地被他翻了一遍,又把肥都蓄了,好歹也能在治腿前,肥肥那几亩花生。
    这几日也没什么活计,元绣便把冬日里的棉衣都拆了晒太阳,又把衣服都洗了,家里棉被啥的也都拆了,洗的洗晒得晒,满满当当铺了一院子。
    荷香带着兴安识字,遇着自己也不会的,又抬头问元绣。
    门口有敲门声,毛毛第一个跑去,吱哇吱哇想把门上的插销拔下来,元绣呵斥一声,它有悻悻退后几步。
    若一开门见是个猴子,只怕吓着人家,元绣跺了跺脚,将毛毛吓得更远,她这才将手里才洗的衣服交给她娘拿去晒,然后才甩了甩手上的水去开门。
    “连捕头?”
    连捕头手里提着不少东西,黑面判官似的脸见到元绣便扯了个笑。
    “今儿来是告知姑娘一声,杨老财那事儿都了了。”说着便将手里东西都递给元绣。
    元绣摆手不肯接:“替咱们村子除了祸,合该我去谢你才是,您何必来给我送东西。”
    杨老财已经被解决了,那她现下就没什么好顾虑的。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三章
    “姑娘便收下吧, 若没得您提醒,又哪里能那么简单就抓到他的把柄。”连捕头一派认真之色。
    “怎好意思再收,上回官府已经给了二百两银子了。”元绣仍是推拒。
    “官府归官府, 这些是我自个儿的一番心意。”
    一向不管这些的李兰花忽然笑开了:“既如此, 丫头你就收下吧, 省的连捕头提着东西来回跑, 累手!”
    “大娘说的是。”徐捕头也跟着附和,“另有一事,知县大人特地向上官说明了, 杨老财的田地多是坑害百姓得来的,如今百姓怨声载道,将杨老财告了一通,来的上官大人便允了放还田地一事,另, 那个告状的王善保, 也得了赔偿的银钱。”
    听他说完,元绣便不住点头:“如此甚好,甚好, 真是多谢您几位大人了!村里人若是知道, 想必也高兴。”
    二人说话的功夫, 李兰花拿了小杌子出来请连捕头坐,
    “连大人您今儿中午说什么也得留下来吃饭, 帮了村里这么大的忙, 若连一顿饭都不吃,倒显得我们庄户人家不懂规矩。”
    连捕头被这话说的只得点头, 又拘谨地坐在凳子上, 元绣看她娘似乎还有话要说, 想来还是村里那田地的事,便不再管这头,而是拿了棍去弹棉被。
    “先前还不曾问,连捕头如今多大年纪,可曾娶妻?”
    这话问的便是黑脸也忍不住翻红了,偏李兰花还没眼色,紧紧盯着人家。
    元绣只得打圆场:“娘问这些做什么?没的叫连捕头不好意思”
    她倒没别的心思,单纯觉得她娘有些多管闲事了。
    连捕头也磕磕巴巴地答了:“娶过妻,前些年得了痨病……没了”
    李兰花险些歪到在凳子上:“倒是我多嘴了,您别在意……”
    徐捕头摇头:“无事,无事。”
    李兰花既已开口叫人留下来吃饭,而且人家也真的留下来了,元绣自然也不好再叫人家走,毕竟人家是实心实意给村里人做了好事的,于是她只能去灶屋里做饭。
    既然来了客,饭菜自然要备好,再说人家是真的帮了双井村一众。这会儿来不及去买肉,幸好隔壁善保叔家春枝婶儿早上买了两刀肉——她家大郎要娶亲了,这是打算拿去女方家走亲的。
    赵大胜借了说是明儿买了还,人也没多问,两刀肉都拿过来了。
    元绣今儿要做红烧肉,跟宫中御厨学的菜,过年也做过一回。五花肉炖的软烂却没散,红糖熬得酱,收过汁以后淋在炖的颤巍巍的肉上。
    灶间两口锅,一大一小,小锅方才炖着肉,大锅则炖着鱼头。
    庄上有两口塘,寻常宋庄头得闲便去捞几条打打牙祭,否则塘里鱼一多,个个都长不大。
    送过来的是大青鱼,肉多刺少,昨儿炸了不少鱼丸,剩下的鱼骨连带着鱼头今儿中午便做个鱼头汤泡饼,先葱姜蒜辣椒八角各式佐料爆香,再将渣子过掉,待油清放鱼头再加酱,末了添了山泉水,最后再锅边贴了自个儿方才擀的饼子。
    那边红烧肉一起锅,元绣便立即在灶堂里添了几把大火。
    开春撒的菜籽如今都长成菜苔了,拍几瓣蒜搁点油大火翻一下,香味便立即出来了,除了菜苔,又切了一小盘咸鸭蛋并泡萝卜此类小菜。
    上回还有从沿海一带来的行商,卖什么海菜之类的,元绣买了不少,用这海菜又打了个蛋花汤。
    李兰花将菜一道道端出去,不说那一盆红烧肉,就是那鱼一家人恐怕都吃不完,足以见得元绣是很客气地招呼徐捕头的。
    鱼头泡饼,这也是农人才想的出来的吃食了,方才荷香跟兴安在外头剥了好几头蒜,刚刚都扔到汤里,如今已经烀的极其软烂,那饼子大小均等,贴在锅边被余火煨熟,焦脆有只,松软亦有之,再有汤汁浸泡,吃起来口感上佳。
    更叫人惊艳的反而是那家家户户都会做的红烧肉,看起来那叫一个晶莹剔透,恍若凡间难得一见的红玛瑙,连捕头笃定,便是去府城最顶级的酒楼,怕是也尝不到这一口好滋味儿。
    总归这顿饭吃的是宾主尽欢,连捕头借口下午有公务在身,推了赵大胜倒过来的酒,期间又看了元绣几眼,见她并未因此有什么不满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元绣也不是傻子,这顿饭吃完也知道了连捕头心里存的心思,从前再留都是不肯吃饭的,如今李氏只提了一句便应下来了,这还不说,一个劲儿偷偷瞧她,任是傻子也能瞧得出来。
    只是她确实对这耿直汉子无意,再者说来如今她事情繁多,虽都是些乡土小事,但也没多余心力放在这些私情之上,庄子如今暂无进项,里里外外尚且需要人打点。
    方才不显,等送走了连捕头,元绣脸便沉下来了,有些不悦地对李氏说道:“娘,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也是人之常情,见我独身一人便想为我寻个亲事,照旁人一般过日子。”
    从她回来不曾对家里人说过一句重话,这话一说本就软乎性子的李氏便有些紧张了,嗫嚅半天方才道:“大……大丫头,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一个姑娘家……我跟你爹如今尚且能在你前面抻着,等我们百年之后,旁人若是说你,你又当如何?再说那连捕头看着是个心善的,也有几分本事……”
    说着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李氏知道连捕头娶过妻心思就歇了大半,她自然也知晓元绣是个有主意的,她擅自替元绣做主……说到底,唉。
    元绣听见她娘叹了口气,也一同叹了口气:“爹娘主意我都知晓,当初得知爹娘在世,我是狠松了一口气的,一来亲缘尚在,二来若是离宫有个栖身之所,好过独身一人遭人冷眼四处漂泊。”
    “若是真有如意郎君,不必爹娘着急,我自己也是愿意的,若是没有相携到老之人,我一个人过是不管他人眼神的,弟弟替家中留了香火,我便好好照顾侄儿侄女,想来到老送灵的人是有的。”
    “至于跟连捕头的事,往后不可再说了,今儿娘一番话将人唬了一跳,他若没有这心思还好,若有这心思,我还须得断了这份心”
    这话只是叫二人放心,无论如何,元绣都得去断了连捕头这份心思。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四章
    李氏呐呐点头, 赵大胜也没说话,荷香早就领着兴安将桌上残羹剩饭收拾干净了,元绣见此点点头, 两个孩子心性纯直, 不愁成不了材, 无论如何她方才有句话没错, 到老送灵的人是有的。
    未免夜长梦多,元绣第二日一早便去了知县府上,一来道贺, 贺的便是沈知县高升,如今到京中做官,天子脚下皆非凡土,能在京中做官自然也非凡士,好听的话人人都爱听, 得元绣这见过世面的人夸赞, 更是叫知县夫人喜笑颜开。
    没等元绣开口,知县夫人忽然说道:“府中这虽也是喜事,但还有一桩喜事要告知姑娘”
    元绣心里猜到几分, 亦没等知县夫人开口, 便笑道:“不知夫人说的是什么?这喜事须的我觉得喜方才是喜事, 夫人竟能猜到我肚里想法,看来倒真是一桩喜事了。”
    这话也是点了她一句, 有些话说明了倒不好看, 知县夫人显然也听出味儿来了,她心里认为元绣如今到了年纪, 能有一桩好姻缘自然是喜事, 所以连捕头跟沈知县一提, 夫妇二人便打心里觉得这是喜事了,甚至还想着在离任前也做一回媒人。
    知县夫人看元绣似笑非笑的脸色,方才准备脱口而出的话便没说出来,想来元绣姑娘应当是知道了,方才才提醒了一句,知县夫人嘴扬的更高了,生生扯开了话题:“呃,这喜事便是我们家姑娘如今已是太子侧妃,婚期便定在六月初六。”
    元绣知道她懂了她的意思,便也笑着点头:“如此便恭喜夫人了,正好您跟沈大人也进京,沈姑娘倒是能在您身边发嫁。”
    沈夫人便红了眼:“是的……是的,可算还能见几面,我心里还怕,怕见不上了。”
    “您且宽心,往后日子还长。”元绣宽慰一声。
    沈夫人亦是心有所感,也是真的存了些希望元绣也能幸福的念头,开口问道:“小女终生大事已然定下,我也知道,这话说出来遭姑娘厌烦,只是……只是姑娘终身大事可有打算。”
    连捕头是个好人,她到底还是想替他问一问的。
    “今儿原本便是想叫夫人带句话给连捕头,方才夫人没说,我便以为夫人明白了,现下夫人既然问了,那话便还是托夫人带一带了。”
    沈夫人看向元绣。
    元绣又开口:“夫人便去告诉他,连捕头相貌堂堂,心有正义,是大才,而我心系乡野,乃市井小民,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连捕头并非我的缘。”
    言下之意,连捕头不是我的菜。
    一盏茶已饮尽,知县夫人看向元绣:“我心中有数了,姑娘心思通透,此话我定会带到。”
    从知县府上离开,外头竟开始下起了小雨,元绣也不撑伞,主要也是没带伞。看着周遭,心里忽然生出几分天大地大竟寻不到知音的错觉。
    被自己突然冒气的念头逗的笑了笑,肚里并没有几两墨,反倒生出这心思,不如想想如何躲过这雨。
    想着想着眼睛一亮,扯着毛驴的绳绕过街角,过了几条街直至一条小巷,到一户人家后院时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上回见过的小童,院里还有个小药童在搬正在晒着的药材。
    “姑娘好。”这小药童已然认出了元绣,知晓师父认得这姑娘,又见她被雨打的衣裳半湿,赶紧把人让进来,“姑娘快些进来避雨!”
    说着又帮着把毛驴牵到牲畜棚里,她刚刚想到来这儿,却是临时起意,也是想存了与江晏叙旧之意。
    “师父在坐堂瞧病,方才来了个急症病人,公子在替人施针,再一会儿应当就能好了。”
    小药童对元绣拱手,元绣也回礼:“小大夫自去忙,不必管我。”
    这小药童十分不好意思地笑笑:“当不起当不起,姑娘可别唤我小大夫,我叫江灵,他叫江明,姑娘直接叫我们名字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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