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近日暗地里鼓动他的几个随从,然后趁着他们闹出动静吸引了士兵了视线的功夫,从马车上滑了下去,一路紧贴着马肚子往外跑。
    回头看军营里闹腾的地方,他怪笑:“傻大个。”
    他骂得是他的随从们,那些欺负过他的人,还看不清形势,以为在他们族里,可以横行霸道吗?大立朝的士兵可不会惯着他们。
    “将军,质子跑了。”老四同陈柏卓道,在军营的时候,陈柏卓不让他叫三爷。
    陈柏卓擦拭着自己手里的宝剑,问道:“人都跟上去了吗?”
    “跟上去了。”
    本是想着让他们自己解决,但想到那个质子熟悉的眉眼,他终还是站起身,“我一道去看看。”
    他们跟在小狼崽子身后缀着,本以为他会向蛮人部落方向跑,却没想他好似没有目标般,只是逃离了军队就开心的不行,一会儿蹲下去嗅嗅花,一会儿守在田鼠洞旁撅着屁股够田鼠,一会儿又在草地上蹦蹦跳跳。
    这让跟着他们的人都感慨,竟然还有几分少年心性。
    小狼崽子玩够了,他采了一大捧花,吃掉了这段日子珍惜着不敢吃的肉干,而后向身后摆手,竟说了一口带着口音的大立朝话:“我困了,回去吧!”
    跟踪他也不说好好躲起来,草原上的兔子都比他们会藏,他们这是看不起他!哎,果然没有逃出去,不过至少能有温暖的地方睡觉!
    陈柏卓从树后走出,看着面前这个机灵的小狼崽子欢喜地奔向他们,好似他一直知道自己走不掉一般,离得近了,收拾干净的小狼崽子的面容就得以看得清了。
    这是陈柏卓第一次认真打量他,小狼崽子脸上蹭得东一块灰右一块黑,褐色的头发丝像他的性格一般不那么顺从地趴在头顶上,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机警。
    他就像是草原上的一匹孤狼,看着体型瘦弱不堪,却绝对能在敌人疏忽之际,一口咬上对方的喉咙,一击毙命。
    与蛮人截然相反的相貌和体型,就像是混血儿一般,见到他,他总会心生一种亲切感。
    见陈柏卓沉下脸来,小狼崽子也不怕,他扬着头道:“你监视我没用,我根本不是察尔丹的弟弟,他骗你了!”
    陈柏卓却突然出手将他夹到臂弯里,他剧烈挣扎着喊道:“你就是弄死我也没用!察尔丹不在乎我的命,你应该现在去找要和谈的人,跟他们谈条件!”
    脖子上的玉佩因他的动作而垂落,绿色的绳子在空中晃荡,被陈柏卓用另一只手捞了起来,小狼崽子回头咬上陈柏卓,一副你不还我我就咬掉你一块肉的架势。
    老四喝道:“个小狼崽子,松开!”
    周围喧闹进不了陈柏卓的耳,他用手指摩擦着那个婉字,低头看向小狼崽子的目光充满复杂,随即他松开手将小狼崽子抡到了地面上。
    在他爬起来冲上来要管他要玉佩时,他问:“这玉佩是你从哪捡的?”
    小狼崽子被老四制住,他如同被激怒了般,浑身的毛都炸了开来,“还我,这不是我捡的,更不是我偷的,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陈柏卓闭闭眼,怪不得觉得这孩子眉眼熟悉,可不跟他的夫人一模一样,如此一切都对得上了,这孩子父不详、无母、混血、有婉儿的玉佩,一切都在告诉他,这是婉儿那个留在草原的儿子。
    “你叫什么名字?你可有名字?”
    小狼崽子看他的目光都要充血了,他盯着自己的玉佩凶狠道:“我有名字,我叫慕容褚。”
    “好,褚儿。”
    慕容褚和身后的老四齐齐打了个寒颤,陈柏卓叫那么亲切作甚?
    陈柏卓示意老四送开他,说道:“日后你跟我同吃同住。”
    “什么我不要!你要做什么?”他警惕的看着陈柏卓。
    “将军?”
    陈柏卓将玉佩坠在手下,问慕容褚:“还想要你的玉佩,你就乖乖听话。”
    慕容褚安静下来,他向来识时务,嘴里嘀嘀咕咕,最后没法子,垂头丧气地安静下来,渴望的看着自己的玉佩,尽力让自己表现的无害一点。
    而陈柏卓没看他,对老四道:“老四,你去同和谈的人说,为了防止质子出逃,我要将他囚禁在自己账中。”
    “喏!”
    陈柏卓带着慕容褚回了账中,着人烧热水给他好好清洗了一番,又找出自己的衣裳,自己动手,裁剪缝补成他能穿的大小,让慕容褚换上。
    慕容褚摸着衣裳上细密的阵法,看陈柏卓的目光都变了,晚间睡觉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同陈柏卓睡一个榻,宁愿在他脚边打地铺。
    这点小事陈柏卓随他,次日,他就扔给慕容褚一沓纸和毛笔,除了大郎,他们家谁都不能免除被袁依婉拘着练字读书,慕容褚也不能例外,现在她不在,他自然得担起责任。
    “今日大军赶路,你在马车上练三十个大字,每个大字写十张纸,昨日交你的字你都学会了吧?”
    慕容褚呲牙,却又小心呵护着纸张,在大立朝便宜到遍地都是的纸张,在蛮人那一张纸就值一只羊,他数了数,上百只羊就给他了!
    不止如此,许是夜晚看见他抱着腿疼得睡不着的样子,陈柏卓还让人将伙食又调整了一下,羊肉炖土豆、肉干、鸡汤、羊奶,全往他嘴里喂。
    眼见着离洛阳越来越近了,慕容褚实在憋不住了,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都说了我不是察尔丹的亲弟弟,用我当质子没有用的,他该打还是会打的!”
    陈柏卓处理着军务,抬头看了他一眼,先矫正他的发音,而后在他不耐烦的目光中,肯定道:“你就是质子!”
    “我说了我不是!”
    他手中毛笔不停,“你必须是!”
    “你只有是察尔丹的弟弟才能待在洛阳,学习大立的知识,你只有是他的弟弟,才有继承部落的权利。”
    慕容褚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惊疑不定,“你什么意思?”
    陈柏卓放下手中毛笔,说道:“你想做部落首领吗?”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从母的过往吗?让我们给她和她的孩子多一些耐心,从母的儿子,必然也会是顶优秀的人,但他是草原上的狼,天空中的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本喵是大爷 30瓶;23333随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八章 班师回朝了
    金光从天空云层的罅隙中照耀出来, 它洒在每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身上,银甲反光,形成一片光斑的海洋。
    这片海洋慢慢地, 慢慢地距离洛阳城咫尺之遥。
    巍峨的洛阳城中轴城门大开, 内里一条笔直的宽道不染尘土,御林军手持□□沿街站立,枪头红缨随风而动。
    万人空巷的洛阳城,人们全部聚集在城门沿街,有翘首以盼的士兵亲眷,有要为他们欢呼的普通百姓, 激动兴奋的情绪在他们中传染,不知是谁嚷出了第一句:“他们来了!”
    大地震动,离家两载的他们归来了。
    陈柏卓带着部队缓缓进城, 作为御敌有功的骠骑将军,他一马当先,街边无数人在嘶吼在呐喊,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身体坐得便更直了, 人也更加有威严。
    人群欢呼, 不由自主跟随着他们前进。
    饱受战争苦难的百姓们, 因为战争连长安都城都丢掉了的百姓们,因打了胜仗无比自豪, 数不清刚采摘下的鲜花往士兵们中间丢去。
    陈柏卓率队便踏着鲜花铺的路, 一直来到了宫门口, 宫门口已经候了一群绯衣重臣。
    由八匹马拉着的巨大的黄金座驾里, 司马冉泽百无聊赖地吃着梨子, 待陈柏卓到了跟前, 他才将梨核一扔,擦干净自己的手指,走了出来,黑色帝衣扬起又落下。
    陈柏卓跪地高呼:“臣不负所托。”
    相距十米,两人对视一笑,相伴走向金銮殿。
    “兹有骠骑将军陈柏卓抗敌有功,夺回城池,安抚百姓,为人忠勇,特封其为武安候!赏千两黄金,赐府邸。”
    “兹有如下人员击敌勇猛,特封为御林军……其余人员按军功论赏!”
    “英魂在上,战死之士,理应荣归故里,每人发放五十两银,土豆百斤!”
    “另有辛氏之女,献土豆于民,不藏私心;为军粮草奔波,奉上肉干无数;献酒精之法,救士兵万人,聪慧机敏,胸怀宽广不输男儿,特封其为京口郡主!
    有侍招空忱子,为平藩击蛮献策,上算天文,下懂地理,赈灾有功,目光长远,特封其为太史令,掌管太史,钦此!”
    众朝臣听到武安侯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微妙变幻,他们早就在年轻帝王据理力争给他们积攒军功时就知道,他会赐下非一般的奖赏。
    但万没想到竟然给了陈柏卓异性候的身份,需知,这可是大立朝第一位异性候!
    尤其在后面的司马冉泽不仅赐了辛离离郡主身份,还升了空忱子的官,辛离离是陈柏卓夫人的外甥女,空忱子就是他继子,当谁不知道呢!
    看的出来,司马冉泽是多喜欢陈柏卓了,这可真是一场军功,连带着全家人都封赏了个遍了!
    洛阳陈府,袁依婉恭敬地送走前来宣旨的宦官,坠着珍珠的步摇轻轻划过优美的弧度,面向了身后还迷茫的辛离离。
    已然及笄了的辛离离稚嫩的面庞逐渐长开,她遗传了母亲的柔丽和父亲的英朗,综合了两人优点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美人胚子。
    但这个小美人胚子毫无自觉,杏眼眨了又眨,后反劲自己得了郡主封号,算着自己的每年能得到的粮食,喜得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袁依婉美目含情,浮着一层水雾,她终是没愧对阿姊,将离离教养的如此出色。
    辛离离扑到袁依婉跟前,使劲和她从母贴贴,“从母你听到了吗?我是郡主了郡主了!”
    郡主是个什么概念,那可是王爷家的女儿才能当的,而且陛下把京口县的田分给她了啊!食邑五百户,等同于田邑五百户,她辛离离是有自己庄子的人了!
    “是谁,是姨夫还是大郎,谁这么好跟陛下讨封赏了。”
    袁依婉身上挂着辛离离,手里牵着三郎慢慢往屋子走,听见辛离离的话,赶忙捂她的嘴,“可不敢乱说。”
    纵使如此,她的眸里也满是笑意。
    辛离离嬉皮笑脸地贴在她身上,继续跟她腻味,她赶也赶不走。
    有婢女脚步匆匆而来,蹲下行礼:“夫人、女郎,郎君他们回来了。”
    可不是,对门两家已经传出了痛哭声,辛离离这时松开袁依婉了,她拎着裙子穿过桃林,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冲进了陈柏卓怀里。
    “姨夫!”
    陈柏卓一把掐着她的肩窝将她举了起来,转了好多圈,笑声咯咯从她嘴里发出,直到两人余光瞧见后面的袁依婉,才把她放了下来。
    走时还不到胸口高的小女孩,如今再回来已经到他肩头了,陈柏卓摸摸辛离离的发髻,一时也是感慨万分,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离离。”
    辛离离是谁啊,她的小嘴想说的时候,必须得把你哄的飘飘然,她献宝似的向他邀功,称她可是把这家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人全照顾好了。
    如此一说,便让陈柏卓心里那害怕自己打仗,家里人受欺负的心放下了。
    袁依婉已经走到跟前,三郎害怕地往她身后躲,小孩子不记事,已是忘记他的父亲长何模样了。
    陈柏卓看的心下一痛,袁依婉此时已经蹲下来,轻轻推着三郎的小后背,“三郎,这是你父亲,你不是一直盼着他回来吗?”
    三郎仰头看着身上还有铠甲,威风凛凛的陈柏卓,迟疑半晌才踏出小步子,抱住了他的腿,“父亲?”
    “哎!”将儿子抱起来,陈柏卓眼里一片濡湿。
    坐在父亲臂弯的三郎,身体自觉找了个角度,伸出手臂抱住陈柏卓的脖颈,另一手够袁依婉:“母亲。”
    袁依婉走过去,伸手抚上陈柏卓棱角分明的脸,“瘦了,也黑了。”
    “夫人才是瘦了,我不在家的日子,辛苦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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