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含情脉脉,几番垂泪。
    走在后面的辛离离用肩膀撞了一下司马佑安,在他低头回望时问道:“是不是你跟陛下夸我了,封我群主号的时候,里面罗列的东西哪一项不是我们一起做的,怎么就封赏我一人了?结果就封了一个太史令。”
    她今日穿着乳白色襟口绣花的长袖上襦,一件淡黄色的齐腰褶裙,裙边缀着粉色底边,和束着纤腰的腰带一个颜色,跳脱鲜活的颜色,让人忍不住在她纤腰上多看两眼。
    开始抽条个子的少女,丝毫不知自己身体的曲线已经显现,得不到司马佑安的话,拽着他的袖子就想搂上去,司马佑安脑中好似被针扎一般,在她身体靠过来之前,抽出了自己袖子,多走了两步。
    晕黄的日光上,少女脸上的绒毛都好似都被光融化了,她熠熠生辉,从不在乎自己给出的那些技术若是握在手中,当得富可敌国,他肯定道:“你值得。”
    简简单单三个字,让辛离离紧抿唇都没能控制住上扬的嘴角,她跑了起来,“快走快走,赶紧吃饭,我都饿死了,猜猜我都做了什么好菜!”
    三郎最先大喊:“土豆!”
    土豆什么土豆,是肉不香还是排骨不好啃!是鸡肉不好吃,还是木耳不脆!
    这一日是洛阳城百姓的狂欢,亦是无数士兵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殊荣!司马冉泽做到了当初的承诺,活着的士兵们军功换爵,死去的士兵下发抚恤款,这一日洛阳无宵禁,鞭炮声一直响彻到次日清晨。
    次日本应在家休假的陈柏卓十分抱歉地拥了拥自己的妻子,又亲了亲睡眼朦胧三郎的脸蛋,他得看着发放军中抚恤才能放心,他带来的兵们驻扎在离洛阳三里的位置,自今日起便给他们放假,准他们轮番入洛阳,军中纪律他得再次重申一遍。
    陛下赏赐的武安侯府,也得等他去做交接,他实在是闲不下来。
    袁依婉十分理解他,帮他穿好衣裳后,轻声道:“且放心去弄,待你有空了,我再同你说莲花帮的事情。”
    陈柏卓感慨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少贫了,快去吧,厨房里离离给你温着粥呢,你喝些再去。”
    温着的是米粥,昨日陛下给的赏赐,一石的大米,馋的辛离离眼睛都绿了,天知道她吃多少年小麦,没碰过大米了。
    陈柏卓伸了个腰,果然在厨房那寻到了粥,三两下喝完,便出了门。
    他直接去将老八和老四薅出来,老四回了家,络腮胡被妹妹们剃掉,又成了个帅小伙,老八则脖子上多条指甲划的印子,连松松垮垮的宽袖都不敢穿了,惹得老四嘲笑不已。
    老四和老八两人跟着陈柏卓立了不少军功,如今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摇身一变就当了官,明明两年前,他们碰见当官的就像耗子碰见猫,人生之多变不过如此。
    不光他们是这样想,凡是去了战场得一条命活下来的人都这样想。而不幸失去性命的人,朝廷会给抚恤,莲花帮易会给。
    忙忙碌碌了好几日,武安侯府所有手续都办完,宅子到手,陈柏卓挑了司马佑安沐休的日子,领着一家人去看新府邸。
    武安侯府规模宏大,以中堂花厅为核心,前后有数屋,凡屋三进,另配有花脯、练武场、假山榕树、池塘等地,可谓是极尽豪华显赫。
    越往里走,袁依婉行进的步子便越慢,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松开了三郎的手,站在东园的蛇形长廊前,泪珠滚滚而下。
    自踏入侯府,她便觉得熟悉,记忆中从小长大的地方慢慢与宅子里的布局重合,也许有不一样的地方,但凡是她印象深刻之地,在这宅子里都有身影。
    她从未与陈柏卓讲过幼时家中之事,陈柏卓体贴她的情绪,也从未问过,她只在和自己有一样的长安记忆的司马佑安面前,提过那么一两句。
    说她总是会想起家中的大榕树,幼时淘气,总是喜欢爬上去,急的阿姊在下面团团转。
    说她最喜欢在蛇形长廊上与兄长嬉戏。
    说她夏天最喜欢在池塘边乘凉,还总是偷偷掉锦鲤,让厨房给她炖鱼吃。
    说她,觉得好可惜,再也没有家了。
    猛地扭头看向司马佑安,泪珠变成长线不断坠落,她哑声道:“大郎?”
    司马佑安上前搀扶起她的手,,领着她往东园而去,“母亲可喜欢?”
    袁依婉哭得几近上不来气,“你怎会?就算我同你说了,也不该这般像才是。”
    他低声道:“母亲忘了,幼时我也曾随母亲去过辛府。”
    是了是了,公主曾与她的阿姊是手帕交,也带过安儿去过辛府。
    她攥着胸口的衣裳,在瞧见那高耸的榕树时,再无法控制自身,蹲下身哭出声来,这可把陈柏卓和辛离离吓了一跳。
    一直在他们面前坚强的袁依婉,何曾露出过如此脆弱的神色来。
    辛离离抱住三郎,司马佑安低声同陈柏卓解释了几句,陈柏卓快步走过去,将袁依婉拢在自己怀里,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襟,心疼地拍着她的背。
    她的哭声不是嚎啕大哭,是悲戚的让人也忍不住跟着她一同落泪的哭声,她声带委屈的同陈柏卓道:“大郎找的那颗榕树更高大些,我家宅子的也就跟房檐那般大,小时兄长还逗我说,那么喜欢榕树,要给我当嫁妆。”
    陈柏卓将袁依婉搂得更紧:“这回它是你的了。”
    他没劝她不哭,积攒在心里的痛苦,也需要释放。
    足足哭了一个时辰,哭得眼睛都肿了,袁依婉才不好意思的停止哭声,新宅子里没有鸡蛋也没有冰,他们只好打深井里的水,用帕子沾湿了给她敷眼睛。
    她情绪起伏过大,不适合再逛宅子,大家便打算回家,陈柏卓如今也是个侯爷了,能坐的起马车,他贴心地扶着她进了马车,又将三郎给抱了进去。
    在他们没注意到的角落,偷溜出来寻陈柏卓的慕容褚愣愣看着被扶上马车的女子,看着她与陈柏卓极为亲昵,也看到了叫她母亲的三郎和司马佑安。
    他想摸摸胸前的玉佩,却发现陈柏卓还没还他。
    藏在阴影里的他,就像被抛弃无人要浑身脏兮兮的小狗,与光鲜亮丽的他们活在两个世界里。
    作者有话说:
    你让她搂啊,你躲什么!
    【给你们讲讲我昨天晚上经历了什么,本来只是简单的聚餐,吃完饭打算回来给你更新的,但是好巧不巧遇见了我们领导,双方对视,我看见了他的小圈子,他看见了我的小圈子……妙啊!然后就开始了你来敬酒,我去敬酒(这万恶的酒桌文化!),紧接着又来了个领导,继续开始新一轮敬酒……妙啊!呵呵】
    第一百零九章 母亲忘了么
    专门让蛮人们居住的四夷馆仿佛被大立朝刻意遗忘了, 没有人通知他们面见陛下商谈和谈之事,也没有人想要冲上来暴打他们一顿,甚至连吐向他们吐口吐沫的人都没有。
    蛮人们坐立不安, 慕容褚也越来越消沉。
    他又偷偷溜出去过好几次, 知道她成了亲,丈夫就是骠骑大将军,知道她有三个孩子,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她过得很好。
    那他呢?她是不是已经忘了他了?
    琥珀色的眸子里升起戾气,原本在和谈队伍里像个小透明的他, 向和谈使者亮出了爪牙,不管他在部落里过得是什么朝不保夕的日子,他现在都是蛮人送上的质子。
    在洛阳城, 要是质子出了事情,和谈的使者们也会跟着送命,没有人不珍惜生命,哪怕他们面对的其实是个部落首领的假弟弟。
    华贵的衣裳、精雕的服饰、饱腹的食物, 被源源不断送到慕容褚的手中, 而他只要说一句不满意, 便有人帮他更换。
    他穿着只有蛮人贵族才能穿的衣裳, 暗红色的上衣下裳,脚踏羊皮靴子, 额上一根黑色皮绳向后编进褐色的发中, 右耳着尾羽吊坠, 整个人充满着野性的攻击力, 反倒真像一个从小养在首领身边受尽保护的, 不得已送来的质子。
    而他的一言一行也在践行这一点, 他唤来和谈使者,让他去寻陈柏卓,将他的玉佩要回,吩咐一下自然有人帮他处理,即使他们心里已经将他骂了千百遍。
    陈柏卓在瞧见要玉佩的人不是慕容褚自己,便有所感,叹了口气,将精美的木盒交了出去。
    一直陪伴慕容褚,哪怕在他冬天饿得差点冻死都没舍得换饭吃的玉佩,终于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当天,趁着晌午大家都在用饭,他矫健地爬上房屋中的大树,顺着树干翻到屋顶,跑到墙边,一个用力便翻了出去,顺利落地。
    这几日,他都是这种方法偷溜出来的,负责看守他的御林军同陈柏卓手下的精兵差远了,若是在陈柏卓手里,他是绝对不会有跑出来的机会的。
    因着身上这身衣服容易引起他人注意,他专走没什么人的小道,七拐八拐便来到陈柏卓的宅子旁。
    三郎撅着屁股正在戳蚂蚁洞,沾了一身泥土,身边婢女劝不住便回去找了袁依婉,袁依婉一来,三郎立刻扔了手中木棍,要往袁依婉身上扑,意图逃过惩罚。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他想玩可以,但听不进劝,执意弄得满身泥土便要罚写字了。
    垂头丧气的三郎跟在母亲身后往家走,见他走的慢,还频频往后看,期待父亲兄长可以救他,袁依婉便拉了他的手一起走。
    本意是为了让三郎打消自己的小算盘,可看在慕容褚的眼中,那便是母慈子孝的刺目场景。
    他不知一动不动隐藏在那站了多久,久到三郎已经吃过饭午睡好后,想去找阿姊玩,再次出门了。
    小小人儿带着婢女小厮往辛氏酒楼走,慕容褚就不远不近坠在后面,在他即将要引起群众注意的时候,他捡起石子扔在了三郎身上。
    三郎回头时,他冲三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就像是狼要捕食猎物前的伪装一般。
    一个容貌出色,却服饰怪异的男孩子,成功引起了三郎的兴趣,有三郎身边人看着,慕容褚什么都没做,只是招手让三郎一起同他玩,三郎左右看看,顿时觉得心安,迈着小短腿奔向他。
    他带着三郎干了所有男孩子小时候喜欢干的事情,他带他爬了树掏鸟窝,带着他下小溪抓鱼玩,还像回事地给他烤鱼吃。
    三郎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他上面的辛离离和司马佑安骨子里都是大人了,如何能同他玩到一起去,不抓着他读书学习就不错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和他一起玩的,要分别之时,他已经开始恋恋不舍了。
    三郎眼泪汪汪道:“明日你还会陪我玩吗?”
    慕容褚在他身后小厮和婢女的盯视下说道:“好啊,我明日还在此地等你。”
    “好!”三郎朝他伸手,“我们拉勾勾!”
    从来没跟人拉过勾的慕容褚,伸出了自己的手,小孩子才有的柔软小手勾住了他的小指,让他的另一只手都忍不住攥成了拳。
    回了家的三郎兴致勃勃讲述了自己玩了一天的事,家中的人没有一个人训斥他,小孩子们天性都是贪玩的,有几个像辛离离和司马佑安那样贴心懂事的,小小年纪就开始跟着袁依婉做生意卖鱼肉夹馍了。
    所以他说完后,得到了辛离离啪啪的鼓掌声,“很好,我们三郎也是有朋友的人了!”
    袁依婉给三郎盛了碗汤,温柔问:“同你一起玩的人你可有问他的名字?母亲明日好带你去拜访他家。”
    三郎认真想想随即垮下小脸,“母亲,我忘记问了,我不是他合格的朋友,竟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随着陈柏卓成了侯爷,登他家门想要当陈柏卓客卿的人是越来越多,主要是怕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接近三郎才有此一问的袁依婉回道:“明日再去问便是。”
    “嗯!不过母亲,他眼睛好漂亮,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我好喜欢他的眼睛!”
    听到三郎的话,袁依婉一愣,手指捏住筷子的地方已经发了白,她压下眼里的浅雾,那个只敢在夜深之时回忆的孩子,便有一双盛满了日光的琥珀色眸子。
    吃过饭,司马佑安去书房,他接手了太史后要比以往更辛苦些,为了让人信服少不得得做出成绩,辛离离则去洗漱,她已经在研究种植蘑菇了,总往庄子跑,沾染了一身泥土,各有各的事情干,袁依婉看着三郎写完大字,背完文章,方才准备歇息。
    那边陈柏卓抱着三郎回他的房屋哄睡,细细问他今日碰见的小伙伴长相。
    三郎躺在父亲怀里,之前的生疏已经不见,反而黏他黏得厉害,他掰着手指头说:“他鼻梁高!皮肤跟兄长不一样不白的,头发,头发是褐色的。”
    说着,他激动地坐起来,“他还有耳洞!父亲我也想打耳洞。”
    陈柏卓敲了他的额头一下,“快睡吧!”
    已经确定找到三郎的人就是慕容褚,将儿子哄睡之后,他又重新安排了跟在三郎身边的人,这才回到屋里。
    他刚刚归家,两人小别胜新婚,袁依婉正等他,他抱住她,心疼地在她发上轻吻,说道:“夫人,你知道的,为夫永远是你的依靠,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照顾他们长大。”
    袁依婉笑:“做什么这么文绉绉的,离离和大郎你哪个不关心了,说起来,近日又有媒人上门提亲,离离眼看着过了十六就要到十七了,拖不得了,她的嫁妆也得重新梳理一番了。”
    陈柏卓想起司马佑安便皱了皱眉,只得道:“如今她被封为郡主,我们得仔细些才是,再看看。”
    “好。”
    作者有话说:
    争宠小狼崽正式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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