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了。”段宝斋咬牙挤出一个名字,“沈逐。”
    “他应得了舒梁的密令来围剿倾星阁。”谢太初捂着胸口咳嗽,急促呼吸说,“在这山中应有些日子了,已熟悉了地形。”
    喊杀声更近了,周遭人员已齐,大黑马被牵了过来。
    段宝斋焦虑道:“王爷,道长,请速速往山中撤退。”
    赵渊翻身上马,又拽谢太初坐在他身后,问谢太初:“我们去何处。”
    谢太初脸色煞白,他低声道:“往北走,老君峰方向……”
    此时队伍已结集齐,除去在后方抵挡的众人,只有三十人精兵,一群人骑马护在赵渊二人左右。段宝斋道:“往北入山!”
    *
    众人在密林中引马急速穿梭,雪花从天上飘落,压在树梢,让树林变成了白皑皑一片。
    追兵一直咬上来。
    陆续有人往后方离开,这些人离开的后,便不会再回来,将生命、鲜血和忠诚永远的留在了这片被白雪覆盖的丛林中。
    这让赵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命运似乎成了一种轮回。
    每一个场景都应对着谢太初曾经搀扶着他走过的那些路,度过的那些苦难。
    像是回溯。
    像是追忆。
    “太初。”他小声唤道。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的谢太初回答他:“我在。”
    赵渊心头稍定:“你抓稳一些,实在不行便绑住我二人,再有几里地进了山,弓箭便奈何我们不得,我们只要逃脱追捕,入了倾星阁,你就有救了。”
    这一次身后的谢太初沉默了更久的时间。
    “我刚才许下诺言,不再欺骗你。”他道,“我不想欺骗你,倾星阁没有解药,我错过了唯一的那颗丸药。”
    他语气平静,赵渊却心间骤然一痛。
    可是谢太初又说:“我们都到青城山了,总要去倾星阁……我想念师尊了。不知道……他看到你时,会不会感到宽慰。”
    “好,我们一起去。”赵渊声音沙哑,他感觉有棉花一般的堵物塞在他咽喉中、又塞满了他的胸腔,让他无呼吸、无法出声。
    身后的谢太初再没有说什么。
    他急促的呼吸逐渐变得安静。
    让赵渊听不见声音。
    “太初。”赵渊在这片雪地中唤了一声。
    谢太初没有回答他。
    “太初!”
    大黑马驮着二人已经冲出了密林,蜿蜒的山道前方高耸巍峨的身影便是青城山。马队在山路间急促奔驰。
    铃铛发出叮当的响声。
    恰似人焦急的心情。
    他们冲入了山坳。
    在往前不远便开始爬坡,路上结了冰,雪更大了一些。
    于是马儿们都上不去。
    大黑的马蹄在路上打滑,它仰天嘶鸣,却不肯后退。
    就在此时,身后的有人冲了上来,扬起了手中的长枪。
    段宝斋惊喝道:“王爷小心!”
    赵渊在电光火石间拔出了道魔剑,格挡了那枪,即便如此巨大的力量依然将他与谢太初二人挑下马来,落在了山路上。
    敌人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长枪又抵。
    赵渊挡在谢太初身前,双剑交叉。
    “当——!”的一声,枪尖撞击上了道魔剑,长枪不曾离去,巨大的力量从马上压下来,空气中只剩下冷兵器摩擦的声音。
    赵渊咬牙格挡,双手发颤,可道魔剑依然被枪压低,直到长枪刺入他的肩膀,鲜血入住。
    他仰头去看。
    沈逐正骑马在他前方,冷冰冰地瞧着他。
    “开霁,别来无恙。”
    第76章 苍茫大地
    “……沈逐。”赵渊看清了来人,极吃力的唤出了这个名字。
    一个巨大的力量压了下来。
    “沈指挥史,还求你网开一面,谢太初性命危在旦夕,放过我等,让我带他入山去倾星阁救治。不然他……”赵渊开口求道。
    “网开一面。”沈逐似乎叹息了一声,“谁又会给我网开一面。”
    那长枪冰冷的往前递出。
    赵渊握着道魔双剑的手因为巨大的力量而发抖,那刺入他肩头的长枪并不急迫,缓缓的缓缓的深入血肉。
    就在此时,段宝斋已抵,他大吼一声,手中朴刀已经砍了出去,与沈逐抖了几个回合,沈逐被逼退。
    赵渊顿时脱力,手中双剑掉落在地,双手颤抖,半晌竟然无法合拢。血从他肩头涌出,洒落在积雪之上,成了斑斑的红梅。
    他痛得发颤,护着身后的谢太初,抬头去看风雪中斗在一处的二人。
    他们几个兄弟中,沈逐的武艺夯实,而段宝斋是个半桶水,赵渊与汤浩岚则手无缚鸡之力。
    沈逐当年总是忧心忡忡。
    “还是应该钻研些防身之术。”他道,“不然未来若遇险境怎么办?”
    “有你老沈在,我们怕什么?哪里会有什么险境?”段宝斋笑嘻嘻的说。
    玉衡楼上的推杯换盏误做了推心置腹。
    火德真君庙中的义结金兰却误入歧途。
    谁能想到,有一日,在京城中的那几个风流少年,要在这千里外的青城山中一决生死。
    段宝斋的朴刀使的极好,比起他以前的半桶水,军中的日子早让他成长,架势不够,可杀意凛然。
    竟在几个回合之内,将沈逐逼下了马。
    剧烈的攻击中,他比起段宝斋的呼吸凌乱,更显淡定。
    “我来找倾星阁,你们若现在退,看在曾经结义的份儿上,还可以不死。”他道。
    段宝斋呸了一口道:“一个赵戟的走狗、舒梁的鹰犬,还敢在这里狂吠。收起你的假慈悲,汤浩岚死时你在哪里,先太子死后你做了什么?”
    “……汤浩岚死在御门前,我便有心亦无力。先太子头颅是我砍下,可本就是舒梁察觉我有所动摇,逼我所作,我再没有回头路……我有苦衷。”
    “你有苦衷。天下之人谁没有苦衷呢?”段宝斋笑了一声,有些灰心,“你的苦衷,应留给那些因你惨死之人去说。你应破开胸膛,将心肝取出,在他们面前哭泣求饶,让他们能谅解你的苦衷!那些施舍给我们这些所谓的兄弟的微小的关照和恩惠,不过是你认不清自己的本性。”
    沈逐眉毛微微一颤。
    彻底沉默了下来,着黑衣的身影,在漆黑的夜色中,与这片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雪变得密集,沙沙的落在地上。
    雪地中,他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又从马背上取下一面圆形金盾,左手牢牢握住。
    他猛地用刀背敲打盾牌,大喝:“来战!”
    段宝斋怎会拒绝,放下朴刀,从腰间拔出苗刀,双手紧握,已劈砍上去。比起之间的长兵器之斗,这次两人之间不过一丈距离,有些东西已经和刚才不同了。
    分分合合之间,招招都带着杀意,毫无回转的杀意。
    苗刀无数次砍在了盾牌上,在黑夜中发出巨大的声响,火花撕破了夜色,成了落雪中璀璨的白点,瞬息间照亮了两人的双眸。
    没有人说话。
    在神龛前发下的绝不背叛的誓言成了荒谬的笑话。
    到最后,还能再说些什么。
    愤怒充斥在胸腔,急需发泄,曾经的兄弟如今分外眼红,两个人之间的以命相杀变得更加的激烈,没有了招式、没有了格挡,只有杀招,至对方于死地的杀招。
    像是两只狼,互相撕咬,遍体鳞伤。
    终于,这漫长的折磨有了结果。
    沈逐一脚踹倒了段宝斋,扑上去压住他的身体,绣春刀抬手,刀尖逼向他的眉心,他急促喘息着,哑着嗓子呵斥道:“求饶!求饶便让你活!”
    段宝斋在地上奋力挣扎,可沈逐压着他的双臂,让他无法动弹,他转过脸来,破口大骂。
    “沈逐,你承认吧,不过一个自私自利,彻头彻尾的小人。”
    在雪映衬的黑夜里,他眼上的遮目落下,左眼深陷的眼窝,还有那狰狞伤疤,在黑暗的夜中不知道为何一清二楚。
    沈逐一颤,杀意浇灭,有些东西逐渐回来了。
    “你说得对。”他沙哑着说道,“我便是这样的人。一个商贾之子,却想着出人头地,投靠赵戟做了背信弃义之事。我背弃了忠义,辜负了兄弟。却还妄图高抬贵手施舍一丝恩惠……不过是虚伪的慈悲而已,于事无补。”
    他苦笑了一声。
    “我靠着这些,已位极人臣,坐拥无边权力,还幻想什么呢?我不是你,段宝斋,我能怎么办?我已手染鲜血,我无路可走!”
    说完这话,他猛的敲击段宝斋的太阳穴。
    段宝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沈逐喘息了片刻,缓缓站了起来,手提绣春刀朝着赵渊走去:“我在青城山搜索近半月,倾星阁之地依旧未知。开霁,说出倾星阁的具体位置,我便放你们走。”
    “我不知道。”赵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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