莜莜抬起头,微微开启的唇占据了君无殊的视线。君无殊不自觉地盯上了那唇。她的唇形很好看,是菱形的。平日不说话时,她总轻抿着嘴,显得颇为冷淡。
    而此刻,平日略显冷淡的唇因辣椒而变得颜色昳丽。她黑白分明的眼里似带着迷茫,好似不明白自己的举动。他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下。她这模样让他有种心悸的感觉,甚至脑海在一瞬间还闪过了“她的唇现在是不是也很辣”的想法。
    “吃慢点。”
    他垂下眼,迅速坐回位置。
    “师尊不跟你抢,也不会不许你吃。瞧你,汗都出来了。”
    他说完便觉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总觉自己在掩饰什么。
    莜莜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丝帕温柔的触感似还停留在那,一股草木清香萦绕在鼻尖,似是师尊丝帕上的味道。
    只是……
    这味道为何和富贵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那么像?
    她低头,放下筷子,将富贵从袖子里拉了出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君无殊一见,心里一跳。
    感觉不妙的同时,看着徒弟抓着他分出来的化身放在鼻子下闻来闻去时,心不受控地跳着。
    化身是他,五官相通。当呼吸落在小蛇身上时,他亦感觉到了那略带暖意的呼气。
    许了灵酒喝多了,他忽觉有些燥热。担心着莜莜发现真相的同时,又有点希望被她这样对待。
    他母亲是木灵根修士,且自带草木体香。也正是这点,她才会落入自己那个渣爹手里。而他,完美地继承了母亲的体质。虽如今修为高深,已能掩盖味道,但他能骗过天下所有人却瞒不过莜莜。
    本来他也不知莜莜有这本事。还是君不谢跟他说的。他这才知道,原来徒弟闻得到他掩盖起来的味道。
    要露陷了?
    不不不,那样师尊的形象就毁了!
    他忍着本性,克制着自己的脾气是为了什么?就是想留给她最完美师尊的形象。要是徒弟知道自己卑鄙到化出化身待在她身边窥探她的一举一动……
    君无殊觉得眼前开始发黑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白的抗拒在心里蒸腾着。他不受控制地猛一拍桌子,见徒弟惊讶地抬头,他忙哈哈笑,“徒儿,你把富贵都带来了啊?呵……这小蛇倒有造化,竟惹你如此喜欢,时时刻刻都带身上。”
    莜莜蹙眉。
    师尊的反应怎么有些怪怪的?
    “阴阳怪气”四个字闪过脑海,她的眼睛变得明亮了起来。
    “师尊,您不喜欢富贵吗?”
    “啊?”
    尚未意识到自己态度怪异的君无殊愣了下,随即连连否认,“怎么会?就是觉得徒儿你对这蛇有点过于看重了……”
    否认了……
    可语气却酸了起来。
    莜莜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身子略略前倾,探究着地问道:“你不喜欢我跟富贵亲近?”
    君无殊的脸顿时变红!
    好似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忍不住呵斥道:“荒唐!师尊岂是那种霸道的人?你这般看为师,太让为师伤心了。为师岂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占有欲……
    三个陌生的字眼又跌入了脑海。
    莜莜想了想,竟觉这三个陌生的字让她有点愉悦。
    “嗯。”
    她嘴角弯弯,“是徒儿错了。师父是世上最好的师尊。”
    君无殊偏过头,轻哼了下,“就知说好话哄骗为师。”
    傲娇。
    又是两个陌生的字眼。
    心情越发明朗了起来。她呵呵笑着,拿起酒盏,道:“敬最疼我的师尊。”
    君无殊心跳漏了一拍。
    快速拿起酒盏,偏着头跟莜莜随意碰了下,仰头将酒干掉后,他忽觉自己有些狼狈。
    自己在心虚什么?
    见莜莜将蛇放回了袖子,松了口气的同时便安慰自己:人不能干坏事,看,就为这个,自己都慌了。
    暮色在推杯换盏中悄悄过去,夜幕笼了下来。
    当带着醉意的两人走出小巷时,上弦月已垂挂在房屋的一角,带着明亮的光芒将周边的黑暗驱散。
    修真之人喝多了灵酒一样会醉。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君无殊拉着莜莜喝了许多酒。
    虽有些醉了,可这醉意也让他忘了自己师尊的身份。他很自然地牵起莜莜的手,“慢点走,别摔了。咱们步行去护城河,散散酒气后再去放花灯。”
    莜莜也有些醉了。而她醉了后,表现更为直接。她反手握住君无殊的手,几番翻转后,用手指扣住了他。
    她不知十指相扣是什么意思,但总觉想这样握住师尊的手。她凭直觉感觉,如果师尊要牵她的手,本就应以如此形态出现,他们该这样牵着走路。
    略点茧子的手指扣住了他。君无殊心里一紧,一种荒谬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她抓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自己的心。
    心跳得快了起来。略有些凉意的手指紧紧地扣住他,她的体温透过指间传来,让他的头越发晕了。
    不应该这样!他们是师徒,不能以十指相扣的方式牵手!仅留的清明让他松开了手。可他才松开手,对方握着他的手便用力收紧。
    “师尊……”
    她似醉了,声调与平常的冷清完全不同。
    被辣椒辣红了唇微微嘟起,似抱怨般,“是你先抓我的手的。你既抓了,便不能放开,不然我会摔倒的。”
    说着便用力扣住他的手指,用力晃了下,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哦,不对,这里的百年太短了。”
    她仰起头看他。
    素来淡漠的眼此刻像将星辰明月都装了进去,带着灿烂与希翼,“师尊,你说过的,说要保护我,疼我一辈子的!所以……”
    她抓着他的手,举到两人面前,“一万年……不,万万年都不能变!”
    好似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刚有些神思清明的君无殊又头晕了。而且,晕得更厉害了。
    心里生出十分诡异的愉悦与满足。明明只是让他履行诺言罢了。可一句“万万年”暴露了徒弟贪心的同时,却让他感到无比熨帖。
    他喜欢她这份贪心。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指,唇角划出了一丝弧度。平日对上她便总是温和的眼此刻染上了贪欲。像是暗夜里穿行于荒漠的孤狼见到落单的猎物般,漆黑的眼底折射出满满的占有与势在必得。
    许他真是醉了。
    唯一留下的一丝清明都在告诉他:就一|夜。今夜,没有师尊,没有徒弟,有的只是他君无殊和曲莜莜。
    长风吹过巷子,卷起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缠缠|绕绕的,一如紧扣的十指。他就这样牵着她,走出巷子。幽暗在转角消散,长街的灯火辉煌迎面扑来。
    他侧头看她。
    她亦侧头看他。
    四目相对时,他看见了她眼里的专注以及路人的倒影。
    所有的暧|昧不明在瞬间褪|去。
    在这片灯火辉煌里,路人的侧目提醒着他:这不合时宜,他们是师徒。
    握在宽大手心里的小手瞬间变得滚烫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想松开,可莜莜却是回过头,紧紧握住,喃喃道:“君无殊,我想看月亮。”
    他垂下眼,为她这一声“君无殊”心底翻腾不已。
    莜莜紧紧握着君无殊的手。
    为什么?
    他总想松开手?她不喜欢他这样。
    是他说的,他要疼她、照顾她一辈子的。
    在这世上,除了父母与真鹤,只有他对她的好是毫无功利的。她喜欢这份纯粹,他不能总想着松开自己的手,他不能失言。
    君无殊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揽过她,抛出龙吟剑,抱着她跃上飞剑。
    如流星般,他带着她飞过天际,朝着月亮而去。
    底下的灯火辉煌逐渐在视野里缩小,而天上明月则在眼中一点点放大。
    当所有的灯火隐去,他的声音从头顶轻轻传来,“好……”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月明星稀, 苍茫山里,一片寂静。
    夜晚的苍茫山是危险的,本不该如此寂静。只是, 今夜,所有生灵都匍匐在洞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就在半刻钟前, 无影宗那位祖宗以极为强势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到来。漫天的灵压压下,似要将他们碾死一般。虽只有一瞬, 可许多妖兽都觉自己仿似死了一回般。
    夜猫鹰躲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这段时间它长大了不少,也渐渐明了事理。它眼尖,看见剑尊带着一个女子朝着苍茫山的栖霞峰去了。
    那是苍茫山最高的山峰,也是离着月亮最近的地方。他们这些生活在人族地盘里的妖兽修炼的方式几乎只有一种:吸收月华。
    往日的栖霞峰都是大妖兽所占据的。可今日,当那股强大的气势铺天盖地地笼来时, 苍茫山的老大狩覃兽直接跑了下来,一脸惊慌的样子是夜猫鹰从未见过的。
    夜猫鹰咕咕叫了两声, 立刻便被它母亲捂住了嘴。大夜猫鹰一脸惊恐,这孩子傻了不成?居然说要嫁给剑尊。问题, 你一个雄的,干嘛要找个雄的当伴侣?
    大夜猫鹰陷入了深深的忧思。比起剑尊的恐怖,它更忧心孩子的未来,到底是哪个教育环节出了问题?难道是上回那个菜蛇有古怪?
    夜色更为深沉地笼罩下来, 月亮越发明亮了。
    莜莜坐在山峰, 任由山顶的风吹拂过自己的脸庞。身旁,君无殊静静|坐着,盯着天上明月, 不知在想什么。
    山顶的风大亦寒冷。当他抱着莜莜穿过闹市来到这里后, 山顶的寒风吹散了酒气, 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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