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涛微茫权与朔
    马车不停蹄的赶路多日,颠颠簸簸,光是从桐花巷下山就要半日之久,可见桐花巷的隐密。不知多久后马车终于停下,我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久坐的不适以及摇晃带来的乾呕在我五脏六腑翻腾,我拖着疲惫,无论身体或心灵。
    「我们住饭店吗?」我用尽力气,试着发出沙哑的几个字。
    「饭店?」策皱了皱眉,试图从我口中得到解释,但我懒的解释,只是笑笑带过。
    「就快到了。」策见我不语,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常听不懂我的话语,但也只是頜首不语,静静听着我说的话,没有多问。
    万丈灯火,繁星闪烁,我掀开马车的布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偌大的宅子。
    「我们要找的人叫权朔。」策没有对着我说,像在自言自语。
    怎么又是一个没有姓的人?权朔,但我喜欢这个名字。
    策推开大门朝里头走去,这不是私闯民宅的行为吗?
    随即一股浓浓的饭菜香穿越廊道扑鼻而来,这宅子很大,乾净素雅,没有过多花俏的装饰,木头的走廊增添了古典的雅緻。
    「远道而来,辛苦了。」一名着蓝衫的男子走出,些许发丝散落肩上,如刀斧削过的白皙脸庞,深邃的立体五官,就像电视上的混血男模,拥有靛蓝的眼眸和足以迷倒眾人的邪魅笑容。
    也许因为他长得与眾不同,我迟迟不肯移开眼光,气质出眾,却又带着亲切感。
    「权朔。」策忙着和他寒暄几句,我却赶紧跑进饭厅,桌上的菜好似散发着光芒,说着:快来吃我!
    我当然承受不了,埋头就吃,有嫩豆腐、酒酿清蒸鸭、干贝羹,我赶紧把它们夹进碗里,堆得像座小山一样高。
    「凝宓,这样无礼!」策有些尷尬,用制止的语气说。
    「我……是真的很饿嘛。」虽然我很怕策生气,但我还是捨不得放下筷子。
    「无妨,她可能是饿死鬼投胎吧,她叫凝宓?」权朔语带轻浮的开玩笑,示意策一同坐下,口中问的是策,看的却是我。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顾碗里的食物,一隻手指向策,另隻手拿起桌边的红烧鸡翅大咬一口,在桐花巷可没有这样的豪华大餐。
    我无力多想凝不凝宓的事情,只想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上路寻神珠。待我们都大快朵颐,饱餐一顿后,我才真正认真的端详他们,策和权朔并肩坐着,他们各属不同类型,无法比较,给我的感觉却又在无限延伸处重合。
    「你是混血儿吗?」我率先打破沉默。
    「什么是混血儿?」权朔泰然自若的笑了笑。
    「凝宓她总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策无奈的苦笑,平视我。
    「就是有多种血统的人。」我耐心的解释,继续看着他不似汉人的脸庞。
    「也许是吧。」权朔一个邪魅的笑容,翩翩风度。
    「对了,你可有意一同寻找神珠?」策终于切入正题。
    「没兴趣怎么见你们。」权朔自信说道,他与策相视一笑。他们十分有默契,权朔长我四岁,二十。
    在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深远的梦,想用神珠完成的事,然而越吸引人的,就更危险,更致命。
    夜晚蝉鸣的唧唧声,使我的脑袋越发清晰,毫无傍晚的倦意。
    并立在宅内的长廊,任由徐徐晚风吹过,看着夜空如墨,衬的繁星更加熠熠闪亮,策一直静静站在我身侧,享受这难得的悠间。
    「我一直在想,带你离开桐花巷可是对的?」策幽黑双眼闪过一丝不安,转瞬又平息。
    「是与非,对或错,是靠自己决定的。」我笑了笑,策良久不语,好像认真在思考我说的话。
    「我能问你一些事吗?」我试着平视策,不畏惧的对上他的双瞳。
    「凝宓问什么,我就说什么。」策的语气温和却时刻强调着凝宓二字。
    「你在桐花巷扮演什么样的位置?」其实我并不想知晓关于桐花巷黑暗的一切,只是想要更了解策而已,毕竟路途漫漫,总是多了解些的好。
    「少主,次于师父而已。该我问你了。」策回答完毕,我答应的点个头。
    「你为什么急于寻求神珠?」策顿了一顿才问我。
    「我想回家。」静謐无声,我俩都沉默了几秒,只剩晚风吹拂的沙沙声,我短短几个字,并不足以表达我有多想回去,完成我该报的仇。
    「凝宓你和从前相较,开朗了许多。」那股不安再次闪过策的双眼,他不愿多谈,只好转移话题,在他的眼里,我看见一个人,凝宓。
    我没有反问策为何想求神珠,因为这一晚的他异于过往,话多,让我无法捉摸他的心思。他如深潭的黑眸望着远方,像是很远的未来,我无法陪同他去的未来。
    循着无人的石板路,我来到像后院的地方,弯弯新月,繁星闪烁,如星河,似星海。
    魏泱,等到你看见星星佈满天空的时候,妈妈就来找你了。
    现代城市里根本看不见什么星星,光害太严重,看到一颗都足以兴奋,十岁那年,我居然深信总有一天,星星会佈满夜空。
    妈妈说过的话时不时会在我脑海回响,直到我长大了不再相信,那段话也同时成为我復仇的动力。
    以前的魏泱,真傻。
    「星星这么好看?」权朔的声音打断了我对星夜的忧伤,转头一看,頎长的身躯挺立的站在我身边,真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
    「虽然少了,却也多了许多。」与现代的零星夜空相较,当然多了,却也只多了半片,永远不会有佈满的那一天,妈妈,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你真是个怪女子。」我无视他的话语,认真的注视他,他这张混血儿的脸庞如果生在二十一世纪,不知会有多少女子对他一见倾心,可惜了,这种男子我惹不起,也动不了我的心。
    「因为……我…」原本想接着说因为我不属于这里,却硬生生吞回了喉咙,说了又如何,他也没有能耐带我回去。
    「凝宓,传说宓妃是伏羲氏的女儿,天资聪颖,世人皆称洛水女神。」权朔的语气带了笑意,这和他口中说我是怪女子,可是个大反差。
    「我倒不知凝宓有此含义。权朔,朔风,木兰诗的课文註释中说过,朔风有北方寒气之意。」原来我也想卖弄一下造诣,却迎来他的噗哧一笑,害我有些恼怒。
    「那你可知我的姓氏,拓跋?」他含笑道。
    是歷史课本提过的北魏鲜卑拓跋氏?要说看古装剧,我看的也不在少数。陆贞传奇里面好像有鲜卑人,兰陵王也是北朝人,我再想头就要炸裂了,歷史的一切对我来说就像一团打结的蓬松毛线,怎么解也解不开。
    「拓跋权朔。」我认真的喊了他的名字,不敢相信一个北魏人就活生生站在我眼前。
    「很少有人这样连名带姓的叫我,你很特别。」他温柔一笑,就像对待一个小妹妹的亲暱,可惜你看见的魏泱,并不是这样的魏泱。
    晚风徐徐拂过他的脸庞,撩乱些许垂落的头发,而他的眼底浮着忧虑,显得更加扑朔迷离。
    良久,他扬长而去,渐渐的他走远,背影化成一个小点,随之消失。
    那位穿着蓝衫的男子,拓跋权朔,薄雾环绕,烟涛微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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