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丝若于是稍微准备了一下,便让梁起风躺到了后头的治疗区床上,询问梁起风有没有想要治疗的病症。
    「嗯,我的腰时常痠痛,应该是因为过去工作所需,长时间站立,也时常需要弯腰的关係。」梁起风这个症状,倒不是随意捏造,他确实因为长期于开刀房工作的关係,而累积了些职业伤害。
    「那你转身过去,用趴着的,衣服要掀起来一点,裤头则要松解下拉一些,露出腰荐部的部分,以让我施针。」庄丝若做了个摆位的指示。
    其实医疗过程当中,为了检查或治疗所需,要请病患掀衣拉裤,常是司空见惯,但不知为何,梁起风此时此刻,居然觉得有些许的异样感,彷彿是带着紧张与一丝难为情。
    但梁起风当然要故作镇定,反正他是趴姿脸面朝下,庄丝若也看不到他不自然的表情。
    「我先帮你揣切取穴,然后会用酒精消毒,再来就是要下针了。」庄丝若解说着步骤。
    揣切取穴,意思是下针者会先以一手接触病者的患处附近,藉由一些按压探寻,辨认骨位标记,从而更明确穴位的所在点后,才会真正施针。
    庄丝若的手指皮肤,似乎很柔嫩,轻轻接触到梁起风的腰荐处时,让梁起风莫名有种特殊的感觉……
    这么孤男寡女独处的氛围,也似乎让这当场增添了曖昧……
    「哇!喔!这是……」但梁起风尚未能感受那曖昧气氛太久,便即感受到一股急流涌劲,从自己的腰荐部窜出,上透下穿,略似电流传递,却又非麻非电,在一霎那之间,即传射了前后内外,酸不可名,于是让梁起风不自禁叫唤出口。
    「别怕,就是一点酸,一点走窜感而已,不会让你痛,也不会让你受伤。」庄丝若好声安慰着。
    「喔我当然不会怕!只是这感觉还真是……真是奇怪,或者说奇妙?」梁起风不好意思再发叫声,但这当头,居然有一种命运操之在庄丝若手上的感觉。
    好不容易,捱到针灸时间结束,梁起风起身整理衣裳,竟觉自己心跳些微加速,这应该不是针灸的副作用,而是自己的心思略有浮动。
    其实针灸整体过程不算太痛,梁起风也觉得自己并不恐惧,但可能是因为探索了一种未知领域,有兴奋也有不安,所以心情似乎也无法太平静。
    「你还好吗?」庄丝若见梁起风表情有些怪异,便关心地搭手过来,意欲探测梁起风的脉象。
    梁起风却一个紧张,本能性地抓握住庄丝若的手腕,问道:「还要再针灸吗?」
    庄丝若一个惊愣,说道:「没有要再针灸,只是看你有点面色潮红,怕你晕针,所以想要替你把脉看看。」
    「喔对不起,那是我误会了。」梁起风突然发现自己还抓握着庄丝若的手腕,赶忙收手放开,觉得自己既失礼又尷尬。
    「没关係,是我让你误会,没先跟你说,我是想替你把脉……你是不是被我的针灸吓到了?」庄丝若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力持镇定,不忘关怀梁起风的反应。
    「没有吓到,而是出乎意料……我有点无法理解,这是个甚么现象,所以想要先沉淀一下,把这种感觉用身体记忆给记下来……我刚刚以为你马上要再针第二回,我怕会中断与扰乱我正在记忆的过程,才这么冒失地阻止你,真不好意思。」梁起风一脸抱歉的模样,甚至还有些难为情。
    「没关係,只要你不是讨厌针灸就好!我可不想第一次就吓到你。」庄丝若轻描淡写,故作无事模样。
    「不会吓到我,等我弄懂这感觉是怎么回事,我应该还会想尝试。」梁起风知道自己说的是真心话,而非客套。
    「丝若,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下班?」此时诊间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叫唤,听是个中年男性的声音。
    庄丝若似乎知道来者是谁,先是对着门口男性,提音回应道:「喔没有啦,已经下班了,只是在跟学生讨论事情,也讨论得差不多了,应该要结束了。」再是回头跟梁起风说:「真抱歉,今天确实有点晚了,我应该要离开了,你也赶快回家休息吧!若有兴趣,欢迎你之后还可以来跟诊,我可以分享更多中医临床案例。」
    「那老师赶快去休息吧!你今天辛苦了。」梁起风虽是如此回应,但感觉自己今天的跟诊,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而且门口呼唤庄丝若的那名男性,是谁呢?是庄老师的男朋友吗?
    「关我甚么事情?但为什么我有点介意……」
    梁起风在庄丝若起身离开后片刻,便也促步出了诊间,站在此时已空荡荡的候诊区,看到了一名男性与庄丝若并肩而走的背影。
    嗯,他们没有牵着手……看起来好像没有很亲暱,也许只是家人、兄长,或同事,也许不是……男女朋友。
    希望不是男女朋友……
    翌日的週三时间,又是一週两次的解剖复习课程,地点仍是在庄丝若居住的社区阅览室,也是梁起风承租的社区。
    这一天傍晚,梁起风一反往常,提早了许多时间到达,因为他有一些关于中医针灸的事情,想要请教庄丝若。
    「昨天我被你针灸完后,回去有大概半天的时间,有残存一些酸酸胀胀的感觉,甚至在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还可以觉察到….像是某种劲流,在身体里传窜的感受,但是那种流窜方式,似乎与我认知的神经走向不同。」梁起风陈述了自己的经歷。
    「那是气在流走的感觉,与神经传导不同,气是取道于经络,而非神经,所以游走的方式也与神经不同,神经通常都是单一走向……如同运动神经由中央发于末梢,而感觉神经由末稍传于中央,但是气走经络时却不同,它可以是双向的、多向的传递,可以由上而下、也可以由下而上,可以由内而外、也可以由外而内,可以由中枢往末梢,却也可以由末梢往中枢。」庄丝若解释着。
    「这么说的话,好像是……我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所感觉到的流动,确实像是多方向的,不是只有单一传导路径,这个是气?」
    「对,中医时常在讲的『经络气血』,就是这种东西,气走经络、血走脉管,两者会相互协同,而针灸可以诱发出短期较强烈的气行,所以你才可以感觉得到,要不然气在人体身上,本来就是分秒都在循走,但是你平常却没有感觉。」
    「气走经络,血走脉管,你说的脉管应该就是血管,这我可以理解,那经络是……好像也不是淋巴管,却也不是神经束。」
    「可能就是筋膜网络间,所形成的立体空间道路,中医的老祖宗,早就发现了经络,也发展了针灸,但是我觉得西方医学的解剖学,例如像是解剖列车这本书,是更进一步、更明确地,发现了类似于经络的实体。」
    「筋膜网络间,所形成的立体空间道路?你说的是,筋膜线?」
    「类似……我之所以一直强调『类似』这两个字,是因为筋膜线与中医针灸的经络分布,在经过学者专家比对后,大概是七八成的相似,还没有到百分之百,所以我认为这中间,应该还有些没完全弄清楚的东西。」
    「那中医远古以前,没有解剖列车这种书,应该也不太兴盛于把人体切开来研究,可所谓的中医老祖宗们,却要怎么知道经络与气的存在?」
    「练功,古代中医师都得练功。」
    「练功?」
    「对!练武、练拳、练气功,都是练功,在练功的过程中,会自然让气走经络的人体感知变明显,就如同针灸可以诱发气的走窜感一样。那么,中医老祖宗在练功加强了感知能力的情况下,就可以明白比示出经络的分布与走向。」
    「练武练拳,练气功?现代的中医师,还有在练这些吗?」
    「比较少,比古代少多了,但还是有……像我本身,就已经修练了好几年的气功。」
    「你有在练气功?」
    「对啊,很奇怪吗?我都是利用周末的时间,通常是每个周六,一週上一次课程,一次两小时。」
    「那是在附近练吗?有老师教吗?」
    「离这里没有很远,开车约二十几分可到,有资深的老师会带学生,而且现场还有几位助教……你有兴趣了解吗?我可以带你去见识见识。」
    「咦?我这种从来没接触过气的中医小白,也可以吗?」
    「当然可以,哪个练功者不是从初学者开始?哪个初学者不是从一张白纸开始?」
    「那就麻烦庄老师了,这个星期六开始吗?」
    「如果你有时间,也确定想学习的话。」
    「我有时间,也确实很想体会看看。」梁起风说的是真心话,他确实很想多了解气的存在,尤其在昨日亲自体验过,那针灸后的奇妙现象以后。
    只是没想到,就在他对中医的面貌逐渐產生了好奇心,而一步一步更深入接触的时候,也不自觉之间,与庄丝若愈来愈靠近……
    于是到了周六当日,梁起风便与庄丝若相约,一同前往气功教室。
    这个气功教室,週六的课程分为两节,第一节为单人练功的讲解与操作,第二节则是双人对练的协同与动作。
    单人对练的目标,是在教学员如何「养气」;双人对练的目的,则是如何在相互辅助的摆位下,去促动气流顺畅,发挥「气功导引」的疗效。
    单人对练比较像是帮助自己,双人对练则比较像是「互助」,可以彼此伸援,调理对方气机与经络不顺的地方。
    当天因为梁起风加入的关係,庄丝若便自然与梁起风一组,一起进行双人对练的部分;要不然庄丝若之前来教室时,都是与在场的师姐一组。
    双人对练过程中,难免有一些肢体的碰触,虽然不到非常亲密的程度,但梁起风内心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异样感,但他不太敢去正视庄丝若的脸容,所以也不知道庄丝若有没有甚么特殊的表情。
    那种异样感,好似有些尷尬,有些难为情,有些害羞,又有点心跳加速……
    课馀之间,下课休息时,梁起风与教室里的师姐间聊起来,却没想到被亏了一下,嗯是好几下……
    「喔我们丝若小姐,终于愿意带男朋友出场了!」
    「甚么,我不是啦!我不是庄老师的男朋友,我是他的学生。」梁起风连忙否认。
    「哎呀少来了!你们都说你们不是情侣,我才不相信,如果不是关係特殊的话,丝若妹子怎么会带上你?之前有个丝若的追求者,主动说要来气功教室找她一起的,都还被丝若妹子赶了回去,丝若妹子那时还叫我们几个当挡箭牌,说是已经说好要跟师姐们凑对,所以没有那个追求者加入的空间。」
    「没有我真的不是,我跟庄老师不是情侣关係,我们只是朋友、朋友而已。」梁起风一面否认,一面却又好奇追问:「不过你说,庄老师之前有追求者?」
    「不是之前而已,应该是现在都还在追求吧?我听丝若妹子说,那个追求者常常在她夜间门诊下班时,前来堵人,硬是说要接她下班,让她十分困扰。」
    「喔这样啊?所以来接她下班的那个人,不是她的男朋友……」梁起风想起了前几天跟诊时,那个在诊间外等候庄丝若下班的人,忍不住再问道:「如果只是追求者的话,庄老师没办法直接拒绝吗?既然她觉得困扰。」
    不知为何,这当头梁起风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在听师姐说「这个人只是追求者而不是男朋友」时……
    师姐回道:「听说对方是医院高层的亲戚,甚么行政特助之类的,官还不小,丝若妹子不敢得罪吧?」
    「医院特助喔……有的特助,真的是很有权力。」梁起风知道私人医院、财团法人附设医院这一类的单位,时常都有背后出资者的「关切」,会派出一些「皇亲国戚」来介入营运,或者垂帘听政、或者眼线监督,权力偌大,而所赋予此人的头衔名目,就常常是「特助」。
    「那就是了,所以谢兄弟啊,你可要保护好我们丝若妹子喔!不要让她落入你情敌的手里。」师姐们好言提醒。
    「啊不是,我不是啦……」梁起风真是怎样都解释不清。
    但他确实发觉自己,似乎还挺在意那个,积极追求庄丝若的医院特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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